夜色沉静,梧桐院内灯火通明。
光滑如水的铜镜前,宋千千静静站立。
白芷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着新裁衣衫的最后一丝褶皱。那是一套烟霞色的交领襦裙,料子是时下京中贵女最追捧的云锦,细腻柔软,在烛光下流淌着一层浅淡温润的光泽。裁剪的样式却不繁复,线条利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初成的纤细腰身,衬得她整个人如一株雨后新竹,清雅挺拔。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不过数日,那个从乡野归来,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在此刻,终于显露出几分承安侯府嫡长女应有的气度。
“小姐……”白芷看着镜中的身影,一时竟有些看痴了,由衷赞叹道,“您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宋千千的目光落在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她喜欢这身新衣,更喜欢镜中这个完好无损的自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近乎贪婪地,抚过自己光洁的右脸颊。
没有疤痕。
前世,就在宋娇娇成了周荣升的外室之后,有一次狭路相逢,宋娇娇看着她因周荣升而被封诰命,嫉妒得发了狂。
就是那一次,宋娇娇用一支尖利的金簪,在她右脸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褪去的、狰狞的疤痕。
宋千千抢到金簪,想要还击去划宋娇娇的脸,正好被周荣升看到,被周荣升狠狠一推导致已经成型的胎儿流产。
太医断言她再也不能有生育的能力之后,周荣升便彻底无视了她。
每当周荣升看到那道疤,眼中的厌恶便多一分。
每当她自己看到那道疤,心中的恨意便深一寸。
恨这对狗男女,害她容颜受损,更恨他们害她失去自己的孩子。
这一世,她回来了。脸还是这张脸,身子骨虽然瘦弱,但四肢健全,肌肤完好。她会好好吃饭,好好调养,甚至开始偷偷锻炼身体。她不仅要让这具身体恢复健康,还要比前世更高挑,更美。
她要让宋娇娇亲眼看着,她所嫉恨的一切,自己不但全都会拥有,而且会拥有得更多、更好。
至于宋娇娇……
宋千千的眼神倏然变冷,抚摸脸颊的手指缓缓收紧。
这一世,她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伤害到自己。
“白芷。”她放下手,声音恢复了平静,“我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白芷立刻回神,恭敬地答道:“小姐放心,人都已经接到京郊的庄子上了。只等明日接亲宴,便会依您的吩咐,准时出现。”
“很好。”
宋千千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了陈夫人白日里派人送来的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一开,满室珠光。
那是母亲私库里的东西,虽不是最顶尖的,却也样样精致贵重。是让她明日在接亲宴上装点门面用的。
她的指尖在一支支珠钗、一对对耳铛上缓缓划过,最终,从中取出了一套点翠嵌珍珠的头面。款式不算新颖,胜在端庄大气,既不会显得过分张扬,又能恰如其分地压住场面。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只金丝手钏。是前几日宋娇娇“情深意切”地送给她的。
宋千千看着那只手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钏褪了下来,递给一旁的白芷。
“这只金丝手钏,你明日戴着。”
白芷一愣,连忙摆手:“小姐,这太贵重了,奴婢怎么能……”
“我让你戴,你便戴着。”宋千千的语气不容置喙,她将手钏塞进白芷的手里,声音压低了几分,“记住,明日宴会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确保这只金丝手钏,戴在你的手上。”
白芷虽然满心不解,但看着自家小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是将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郑重地将手钏收好。
“是,奴婢记下了。”
宋千千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镜中的自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娇娇,我为你准备的大礼,希望你,会喜欢。
……
与梧桐院的沉静截然相反,清兰院内,一片狼藉。
“砰——”
又一只上好的甜白瓷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宋娇娇披散着头发,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房间里疯狂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贱人!不知廉耻的贱人!”
“竟敢当着我的面勾引荣升哥哥……她怎么敢?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挑粪工养大的女儿,她凭什么!”
“还有那个香囊,一定是她搞的鬼!一定是她偷了我的香囊,又故意引人去找到,就是为了嫁祸给我!这个毒妇,蛇蝎心肠!”
她的婢女碧月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宋娇娇骂得累了,一脚踢翻身旁的绣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今日在马场受的屈辱,周荣升那摇摆不定的眼神,宋千千那故作姿态的娇羞,一幕一幕,反复在她脑海闪现。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重生一世,处处抢占先机,最后却还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
她不甘心。
她绝不能就这么输了。
宋娇娇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宋千千……这是你逼我的。”
她低声喃喃,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她转身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子,走到碧月面前,粗暴地塞进她的手里。
“去,给我去买一样东西。”
碧月被她眼中的凶光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问:“小……小姐,要……要买什么?”
宋娇娇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耳语。
“去城西的黑市,找专卖牲畜药的铺子,给我买药效最烈的那种‘合欢散’。就是给母马配种时用的那种。”
碧月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茫然:“小姐,您……您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您不是……不喜欢骑马吗?”
“蠢货!”宋娇娇一巴掌扇在碧月的脸上,力道之大,让碧月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不该问的别问。让你去,你就去!记住,要无色无味,见效最快的那种。快去!”
碧月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宋娇娇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恶毒的笑容。
宋千千,你不是喜欢装清纯吗?不是喜欢在男人面前扮柔弱吗?
我倒要看看,等明日,在所有宾客面前,你像一头发情的母马一样,丑态百出地去撕扯男人的衣裳时,你还怎么装。
周荣升是我的。
侯府的一切也是我的。
而你,只配身败名裂,被浸猪笼,烂死在最肮脏的泥水里。
她满怀期待地想象着明日的场景,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千千万劫不复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