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汇集到了宋千千的身上。
她太安静了。
从周荣升坠崖到被救,从众人惊慌到庆幸,她始终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这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静,本身就是一种嫌疑。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宋千千依旧是从容淡定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所惊扰的茫然与无措。
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笔直地迎上宋娇娇那双满是探究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妹妹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怀疑我?”
这一声反问,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宋娇娇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但想到周荣升方才看宋千千的眼神,想到前世自己悲惨的结局,滔天的嫉妒与恨意瞬间压倒了那一丝心虚。
“怀疑你又怎么样?”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方才马儿发疯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唯有你。镇定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你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如此冷静?”
宋世锦无脑站宋娇娇,跟着逼问:“宋千千,你是不是记恨我所以想害我?”
宋娇娇突然死死盯住宋千千垂在身侧的衣袖。
“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方才你一直攥着拳头,是不是就藏着惊马的凶器?有胆子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袖子打开看看。”
这番话,近乎是撕破脸的质问。
在场的下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周荣升也皱起了眉头,觉得宋娇娇有些失了分寸。无凭无据地要求搜查一位女子的私人物品,是极大的冒犯。
宋千千却笑了,那笑意极淡,像冬日里一线苍白的阳光,没有半分暖意。
“妹妹说笑了。”她不急不缓地开口,“女儿家的私人物品,岂是能随意搜查的?若无凭无据,仅凭猜测便要搜身,传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承安侯府没有规矩?”
她顿了顿,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旁还在为周荣升处理伤口的郎中身上。
“郎中在此,我倒想请教一句。马匹性烈,若受惊,通常会是何种缘由?”
那郎中正忙着,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随即拱手答道:“回大小姐,马匹受惊,缘由颇多。或因巨大的声响,或因突现的火光,亦或是……闻到了某些刺激性的气味。譬如狼的粪便,或是某些特殊的香料,都有可能导致马匹狂躁失控。”
宋千千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宋娇娇,眼神清澈而坦然。
“妹妹也听见了。若真要查明真相,还周公子一个公道,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回到方才事发之地,仔细勘察,看看是否有郎中所说的这些东西,而不是在这里空口白牙地互相猜忌,侮辱姐妹清誉。”
她的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瞬间将宋娇娇那番撒泼式的指控衬托得既无理又掉价。
周荣升本就因宋娇娇的吵闹而心烦,此刻听了宋千千条理清晰的分析,再看她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静模样,心中那份惊艳又加深了几分。
这个宋千千,不仅有气质,而且聪明。
他立刻撑着地站起来,对着宋世锦说道:“世子,我觉得大小姐言之有理。与其在此争执,不如去现场找找线索。”
宋世锦急于抓住宋千千的把柄,又听周荣升这么说,立刻点头道:“好。都跟我来,去马儿发疯的地方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回到了方才赛马的起点。
宋娇娇狠狠地瞪了宋千千一眼,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跟了上去。她不信,难道这样都抓不到宋千千的把柄吗?
宋千千走在最后,看着宋娇娇气急败坏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一会儿才是有好戏开场。
下人们很快散开,在那片草地上地毯式地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家丁忽然叫了起来:“找到了!这里有个东西!”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那家丁从一簇茂密的青草下,拈起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枚流云纹样的锦缎香囊,绣工精致,配色明丽,一看便知是女儿家的心爱之物。
“这不是宋二小姐今日佩戴的香囊吗?”
一名家丁突然惊呼出声,宋娇娇闻言朝着这香囊看去。
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这……这不是她今日为了吸引周荣升,特意佩戴的那个用金线绣了并蒂莲的新香囊吗?怎么会掉在这里?
郎中快步上前,从家丁手中接过香囊,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他先是皱眉,随即脸色大变,惊道:“是了。就是它!这香囊中的香气极为馥郁,其中……其中有一味‘迷迭香’,寻常人闻了只觉提神醒脑,但若用量过猛,再混上马汗的气味,便会产生一种能令马匹性情狂躁的毒性。方才那匹马,定是闻到了这个,才会突然失控。”
真相大白!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那枚罪证确凿的香囊,移到了它的主人—宋娇娇的脸上。
那一刻,宋千千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一石二鸟,这才刚刚开始。
早在她决定动手的那一刻,她就为自己想好了万全的退路。
在别庄初见时,宋娇娇像只花蝴蝶般围着男人打转,她腰间那个崭新又招摇的香囊,便第一时间落入了宋千千的眼中。前世,宋娇娇就酷爱这些华而不实、香气袭人的东西。
她趁着众人寒暄见礼的混乱,与宋娇娇擦身而过的瞬间,指尖微动,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香囊勾走,藏入了袖中。
而在周荣升坠崖,所有人惊慌失措地扑向崖边的那一刻——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站在人群最后的宋千千,曾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那匹马最初受惊的地方。
然后,她松开手,任由那枚属于宋娇娇的香囊,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草丛之中。
嫁祸。
完美得天衣无缝。
“不……不是我。”
宋娇娇失声尖叫,疯狂地摇着头,“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香囊会让马发疯!”
她急切地向宋世锦和周荣升解释,声音因为恐慌而变得尖利刺耳:“锦儿。荣升哥哥。你们要相信我!我只是……我只是今日出门,想打扮得好看些,所以才戴了一个新做的香囊。我怎么会知道里面有什么迷迭香?我怎么会去害人?”
然而,她的辩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人证物证俱在。
是你,提议要严查。
是你,将矛头指向无辜的姐姐。
结果,凶器,却是你自己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周荣升看着她,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原本还觉得宋娇娇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心思竟如此歹毒。若不是他命大,今天就死在这里了。而这个女人,差点杀了他,方才装的那般为他担忧情真意切。
宋世锦的脸上也满是失望和愤怒:“姐姐!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死周兄,差点害死我?”
“我没有!”宋娇娇彻底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我肯定被陷害了。对,是有人陷害我!”
她猛地转过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无波的身影。
在场之中,有动机、有能力、又与她有仇怨的人,只有一个。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脑中串联成线。
是了。一定是她!
宋娇娇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宋千千,声音凄厉:
“是你!是不是你!”
“宋千千。是你偷了我的香囊,是你把它扔在这里陷害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