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星轨共眠

    星禾上小学那年，书包侧兜总装着两样东西：一张塑封好的小星图——是阿星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的，上面“星禾星”的标注被他用彩笔涂成了亮黄色；还有一个迷你保温壶，是小满特意买的儿童款，每天早上都装着温乎乎的豆浆，壶身上印着缩小版的“全家星轨图”。

    开学第一天，老师让大家分享“最特别的家人故事”，星禾举着星图站在讲台上，小嗓门清亮：“我爷爷有个本子，记了我妈妈小时候的事；我爸爸会画星星，我妈妈的星星和爷爷的星星缠在一起；我的星星旁边，还有爸爸的伴星！”他指着星图上歪扭的黄色圆点，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天狼星，“爷爷说，我们的星轨会永远在一起，就像豆浆永远是热的！”

    台下传来笑声，星禾却没慌，反而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画着四颗星星的蜡笔画——是他三岁时攥在手里睡着的那张，阿星后来给装了相框。“你们看，这是我们全家，多画的那颗是爷爷不小心蹭到的，但奶奶说，那是天上多出来的祝福星！”

    那天放学，阿星拄着拐杖来接他——前一年冬天阿星摔了一跤，腿还没完全好，却坚持要接星禾放学。星禾跑过去抱住爷爷的腿，把老师奖的小红花别在他的外套上：“爷爷，老师说我们的星轨故事最棒！”阿星蹲下来，动作慢了些，却还是像当年举着星芽画黑板那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是“星轨续记”的下册，第一页画着星禾举着星图的样子，旁边写着：“星禾小学第一天，讲星轨故事，得小红花，晴。”

    星芽和陈屿下班回家时，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摊开的星图——是阿星和星禾一起更新的，在“星禾星”旁边加了颗小小的蓝星，标着“星禾的小祝福”。小满在厨房煮豆浆，旧保温壶就放在灶台边，壶口冒着热气，像当年给星芽送奥赛时那样。“今天星禾在学校可威风了，”阿星笑着说，指了指星图上的蓝星，“他说要给全家加颗祝福星，我查了星表，还真有颗亮度5.2等的星，刚好在‘星禾星’旁边。”

    陈屿走过去，帮阿星把星图挂在客厅墙上——原来的三幅星图旁边，又多了两幅新的：一幅是星芽和陈屿的“伴轨星图”，一幅是星禾的“祝福星图”，五幅星图拼在一起，像一片小小的星河。星芽靠在陈屿肩上，看着小满把豆浆倒进迷你保温壶，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每天早上把豆浆装进水壶，壶身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掌心，暖得能焐热一整个冬天。

    星禾十岁那年，双子座流星雨来得格外早。阿星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腿不方便就坐在轮椅上，让陈屿帮忙搭帐篷、搬望远镜——还是那台补刻了“禾”字的旧望远镜，镜身的漆掉得更厉害了，却依旧能清晰看到“星芽专属”的刻字。

    夜里的风有点冷，小满把厚外套披在阿星肩上，又给星禾裹紧围巾，动作和当年给星芽裹围巾时一模一样。星禾举着望远镜，突然喊起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祝福星’旁边有流星！”大家凑过去，看见一道亮闪闪的光划过夜空，刚好落在“全家星轨图”的方向。

    星禾双手合十许愿，小脑袋埋在阿星怀里：“我希望爷爷的腿快点好，希望奶奶的豆浆永远好喝，希望爸爸妈妈永远陪我看星星！”阿星抱着他，手有点抖，却紧紧攥着星禾的小手，像当年攥着小满的手那样：“会的，咱们的星轨没散过，以后也不会。”

    小满靠在陈屿身边，轻声跟星芽说：“你看，星禾多像你小时候，举着望远镜不肯放，连许愿都想着全家。”星芽点头，眼里有点湿，突然看见陈屿从口袋里掏出张新画的星图——上面除了原来的星星，又多了条细细的轨道，标着“星禾的祝福伴轨”，旁边写着：“星禾十岁观星日，流星雨，愿平安。”

    那天晚上，星禾在帐篷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阿星的“星轨续记”，书页停在“星禾小学第一天”那页，上面有他用铅笔描了又描的“祝福星”。阿星坐在轮椅上，借着帐篷外的星光，在本子上补写：“星禾许愿，愿全家安康，流星为证，星轨为凭。”小满坐在他旁边，给他递过一杯热豆浆，还是用那个旧保温壶装的，温度刚好能暖到心里。

    后来星禾上了初中，开始跟着阿星学画星图，用的是阿星当年教星芽的方法：先描星座轮廓，再标坐标，最后用红笔把全家的星星连起来。有次他画到半夜，看见阿星坐在客厅里翻旧本子——是最早的“星芽成长记”，封面已经磨破了，里面夹着的便利贴却依旧清晰。

    “爷爷，”星禾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你在想妈妈小时候的事吗？”阿星点头，把本子递给星禾，翻到“星芽五岁画歪扭星星”那页：“你妈妈当年跟你一样，总问星星能不能刻名字，现在你看，咱们全家的名字都在天上了。”星禾摸着便利贴上的笑脸，突然想起爷爷腿不好后，还是坚持带他看星星的样子，小声说：“爷爷，等我长大，我带你去最好的观测站，用最大的望远镜看‘小满星’。”

    阿星笑了，眼里闪着光，像当年看星芽拿奥赛金奖时那样：“好啊，爷爷等着。”

    又一年冬天，双子座流星雨再次降临。全家坐在天文台的屋顶上，阿星的腿好了些，能拄着拐杖站起来了。星禾举着新的专业望远镜，给大家指认“星芽星”“陈屿伴轨”“星禾星”和“祝福星”，声音比当年更洪亮了。小满靠在阿星肩上，手里提着那个用了三十多年的旧保温壶，壶里的豆浆依旧温热，像穿越了时光的暖意。

    星芽看着身边的家人——陈屿在帮星禾调试望远镜，阿星在给小满讲“星芽星”的最新轨道，星禾的笑声混着夜风，落在屋顶的每一个角落。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靠在阿星肩上说“我把你当家人”的夜晚，想起陈屿举着星图求婚的冬天，想起星禾出生时阿星抱着他讲星图的模样。

    流星划过夜空的瞬间，星禾喊着“许愿啦”，全家都闭上了眼睛。星芽睁开眼时，看见阿星握着小满的手，陈屿握着她的手，星禾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五个人的手叠在一起，像星图上缠在一起的轨道。

    夜风里带着豆浆的香气，阿星轻声说：“你看，咱们的星星，又亮了些。”

    星芽点头，望着漫天星河——那里有“小满星”的温柔，有“阿星轨”的坚定，有“星芽星”的成长，有“陈屿伴轨”的陪伴，有“星禾星”的鲜活，还有那颗小小的“祝福星”，在夜空中闪着光。

    她突然明白，所谓星轨共眠，从来不是定格的画面，是旧保温壶里永远温热的豆浆，是牛皮本上一笔一画的记录，是星图上不断增加的名字，是一代又一代握着的手，是穿过时光依旧明亮的光。

    就像那些星星，不管过多少年，轨道永远缠绕，光芒永远温暖，把“家”这个字，刻在宇宙里，刻在岁月里，刻在每一个看星星的夜晚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