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M0719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爱吃羊肉串0字数:2762更新时间:25/09/28 08:20:09
    苏晚萤蜷缩在老宅的阁楼里,指尖颤抖地按下了播放键。

    老旧的录音机里没有传出预想中的人声,只有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杂音,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空洞风暴。

    她皱起眉,正要伸手将那卷诡异的录音带弹出,身体却陡然僵住。

    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上下磕碰,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正在撬动她的声带,试图从她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声音。

    苏晚萤惊恐地瞪大双眼,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可那股力量是如此蛮横,喉部的肌肉竟自主收缩痉挛,硬生生从她指缝间挤出了一段冰冷而清晰的陌生女声:“……他们说我是疯子……因为我记得手术台上的事……”

    这正是林秋棠遗言的原句!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终于明白了,这些被精心保存的录音带,根本不是什么记录真相的遗物,它们是寄生体,是承载着林秋棠无尽怨恨的媒介。

    每一段被强行压抑的控诉,都在漫长的岁月中发酵,等待着一个活着的“发声器”,来替她向这个世界宣告迟到的真相。

    几乎在同一瞬间,城南的天井符阵中央,周工半石质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仅存的右眼毫无征兆地睁开,黯淡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城市上空那震撼的一幕——成千上万块电子广告屏、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街边商店的电视橱窗,所有能够发光的平面,都同步闪烁着同一个诡异的画面。

    那是阿彩壁画中被缝合的巨口,此刻,那些缝线正一根根崩裂,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周工干裂的嘴角剧烈抽动,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在撕扯他的面部神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石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是我在刻……是它……是它借我的手……在写判决书……”

    话音未落,他胸口那道由血晶凝结而成的倒“否”字符号,骤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随即“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构成它的血晶没有坠落,而是化作一捧细腻的红色粉尘,逆着重力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三个模糊却又充满杀气的大字——

    默认者死。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无声的敕令。

    全市所有曾在林秋棠那份“精神鉴定意见书”上签过字的医生,他们办公室里沉重的档案柜猛地弹开,无数份病历纸张如受惊的蝶群般狂乱飞出,在房间中央盘旋、汇集,最终拼成了一张巨大而悲伤的脸。

    那张脸闭着双眼,两行由墨迹汇成的泪水,正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市政厅的废墟前,阿彩静静地站着,仰头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壁画。

    墙壁上那些曾被她用银漆缝合的嘴,此刻正像拥有了生命的血肉般缓慢蠕动。

    一张张嘴巴挣脱了束缚,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们反向运作,从黑暗的口中射出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精准地钻入周围每一个围观者的耳朵。

    那些曾经对着她的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们,此刻都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

    阿彩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癫狂和明悟。

    她伸出指尖,蘸取墙上残留的、尚未干涸的银色漆料,轻轻在自己光洁的额心,画下了一只紧闭的竖眼。

    当最后一笔完成,额心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那只银色的眼睛豁然“睁开”。

    刹那间,阿彩“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场景:七年前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精神病院的侧门,三名穿着白大褂、面目模糊的人,正吃力地抬着一副担架,匆匆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救护车。

    担架上的人影四肢被皮带牢牢捆住,嘴里塞着厚厚的布条,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那不是火灾后的救援现场,那是活体转移。

    阿彩猛地转身,从地上抓起一个几乎耗尽的喷漆罐,用尽全力在身前的地面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你们以为她在烧?不,她在喊。”

    字迹刚成,整条街道的地砖缝隙中,开始渗出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水。

    水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个扭曲挣扎的人形轮廓,定睛细看,那竟是当年所有听闻过林秋棠的言论,却选择保持沉默、冷眼旁观的邻居、同事、路人的姓名。

    广播塔的地下配电室里,小舟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沈默的思维流正以一种极低的频率震荡着,向全城扩散,那频率如同巨人的心跳,沉稳而规律。

    他摊开手心,几只蚂蚁正按照特定的轨迹爬行,留下难以察觉的化学信息素,那是沈默通过它们传递的摩斯密码坐标。

    小舟迅速在脑中将这些信息转化为一组精确的地理点位——无一例外,全是当年参与掩盖事件的几个关键人物的家庭住址。

    他不再犹豫,咬破食指,用鲜血在身旁的墙面上飞速绘制出一张简陋的城市地图。

    以精神病院为圆心,十三条血色的直线辐射而出,每一条线的终点,他都用颤抖的手标注上了一个职业代号——“医”、“官”、“记”、“警”……

    当他连接完最后一个点时,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刮擦声。

    几只蚂蚁排成一条笔直的线,从管道口爬下,沿着墙面,精准地踏上他画出的其中一条血线,向着终点的“官”字移动。

    小舟浑身一凛,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猛然醒悟:沈默根本不是在向全城发布信息,他是在利用这庞大的脑电波网络,布置一个覆盖整座城市的刑场。

    每一个能够接收到这股思维流信号的人,无论是帮凶还是默认者,都已经站在了被告席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城市最高建筑,旧钟楼的顶端,沈默迎风而立。

    他脚下,是陷入死寂的都市,万家灯火如同无数双麻木的眼睛。

    他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片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纸屑——正是七年前,他藏入林秋棠颅腔内的那枚“证据”。

    他松开手指,任由那片脆弱的纸屑被夜风卷走。

    然而,纸屑并未像预想中那样飘落或燃烧,而是在升入空中的一刻,无声地分解为亿万个比尘埃更细小的光之微粒,随着无处不在的气流,飘散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同一瞬间,全城所有仍在播放着新闻或广告的电视屏幕,画面突然静止。

    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而后,一行字迹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那是一种冷静而克制,却又透着无尽疲惫与愤怒的笔迹:

    立案编号:M0719。

    结案报告:嫌疑人系全体目击者。

    判决依据:沉默构成协助。

    这笔迹,竟与沈默七年前提交的第一份尸检报告上的字迹,完全一致。

    远处的天际线,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金色的光芒投射而来,照亮了钟楼的尖顶。

    光芒穿透了他的背影,映照在他脚下的地面上——那件象征着他过去身份的白大褂,还静静地立在原地,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仿佛还包裹着一个人的轮廓。

    而沈默,早已不见踪影。

    城市范围内的所有异象,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而尽数消散。

    闪烁的屏幕恢复了正常的节目,街道上渗出的黑水隐没无踪,空中飞舞的病历纸也化为齑粉。

    那三个血色大字“默认者死”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噩梦。

    喧嚣落幕,风暴平息。

    然而,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死寂,却比之前的任何混乱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那是一种暴雨来临前,空气被抽干的真空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审视完这片土地后,将目光转向了每一个紧闭的门窗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