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血染的未来与沉默的真相
类别:
科幻灵异
作者:
吃尾巴的蛇字数:5160更新时间:25/09/19 20:51:18
那声冰冷的“墓羊使”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刀刃闪烁着历史淬炼的寒光,斩断了所有残存的、关于和平共处的脆弱幻想,只留下弥漫在空气中的、铁锈与绝望混杂的、令人作呕的寒意。这不仅仅是一个代号,它是一个冰冷的判决,一个烙在灵魂上的耻辱标签,一个将理想主义者钉在人类文明对立面的永恒刑架。这个词所带来的沉重静默,持续了远比上一章更久的时间,仿佛连院子里最细微的风声、竹叶摩挲的沙沙声,甚至泥土下蚯蚓的蠕动,都被这无形的、源自历史最深处的罪孽重量压得窒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裴凡生依旧沉默着,如同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覆盖着星云的左眼深处,不再是冷静的数据流分析,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人性化的剧烈湍流,是试图理解这种极端背叛与命运残酷捉弄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震撼与窒息感。他手中的白瓷茶杯凉得刺骨,那寒意仿佛具有生命,顺着他指尖的神经末梢蜿蜒而上,透过战术手套的纤维间隙,钻入血管,似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冰封他的心跳。
李伯父看着他那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模样,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又深刻了几分,沟壑中填满了岁月的尘埃与无法言说的负累。那是一种目睹后辈被迫直面历史最狰狞、最血淋淋的伤疤时,混合着深切愧疚、无尽无奈与巨大悲悯的复杂神情。他深深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吐出了积压在肺腑间数十年的、早已钙化的沉珂与铅块,带着老人特有的、令人心酸的嘶哑。
“唉……”这一声叹息,不再是讲述历史尘埃时努力维持的平静,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即将决堤的激动的前奏。他的胸腔微微起伏,像被看不见的风箱拉扯,声音不再努力维持之前的客观与疏离,反而带上了一种被岁月和太多血腥秘密压抑得太久、终于忍不住要喷薄而出的、带着血丝的颤音。
“至于为什么…我说我们是…蘸着墓羊使的血…书写的未来…”李伯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激动,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强行撕裂出来,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与愤懑,“你现在…能明白一点点了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文明续命契!那是…阎王账!是用他的理想、他的热情、他的天才、他的…他的一切!铺就的通往地狱的捷径!我们踩着他的尸骨…不,他甚至可能连尸骨都没留下!我们吸吮着他理想破灭后流出的、冰冷的血…才勉强画出了现在这条看似稳固的防线!”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石桌粗糙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青筋虬结,仿佛要凭借血肉之躯捏碎那段不堪回首的、冰冷坚硬的过往。
“你以为…深红丧钟,就是现在档案库里那些被精心修饰过的、冰冷的文字记录吗?就是北美那几个被推出来顶罪、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所谓的‘高官个人行为’吗?!”李伯父的语气充满了近乎咆哮的讥讽与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冰冷的石桌上,“在那场灾难真正爆发之前…在那一切无法挽回、亿万生灵涂炭之前…还有过…还有过最后一次机会!一次…被他用最极端、最绝望的方式争取来的、微弱如萤火的机会!”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痛苦,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亲眼看到了那场被刻意遗忘、被权力与谎言深深埋葬的谈判现场。
“那时候…他,王航,或者说,刚刚成为‘牧羊人’不久、还残存着一丝对人类文明最后期待的他…并没有像后来官方宣传机器所描绘的那样,立刻化身复仇的魔神,要毁灭世界。”李伯父的语调再次强制自己放缓,强行切入第三视角的叙述模式,试图用冷静的框架包裹那几乎要爆裂的情绪,但那叙述的底色,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悲怆,“他做了一件…让当时所有知情者都目瞪口呆、甚至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以…‘收容物代表’的身份——是的,代表!他那时已经用某种方式,获得了那些幸存下来的、强大的、古老的收容物的认可与追随,他拥有了代表它们发言的资格——他试图与…联合国安理会下属的一个极其秘密的、代号可能叫‘方舟’或‘基石’的特别委员会进行谈判。”
李伯父的叙述仿佛展开了一幅沉重、阴暗且充满张力的油画:
“那绝不是在纽约总部玻璃幕墙明亮、旗帜林立的正式会议厅。更可能是在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某个永备地下掩体的最底层,或者是在冰岛黑色火山岩荒原之下、隔绝一切信号的安全屋里。空气里一定弥漫着高压电离子的臭氧味和昂贵雪茄的焦油味,混合着顶级咖啡的苦涩与人类精英们紧绷的汗液气息。气氛…绝对是剑拔弩张,充满了猜疑、恐惧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人类方的代表们,每一个都是重量级人物,西装革履下穿着最新型的纳米防弹内衬,如临大敌。周围的安保人员眼神锐利如鹰,手指从未离开过隐藏在衣下的武器扳机,针对高维能量冲击和精神渗透的灵能屏蔽屏障全功率运转,发出几乎听不见却让人牙酸的低频嗡鸣。”
“而王航…他提出的条件,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让当时参与会议的一些内心深处尚存一丝良知的人,都感到了某种程度的…骇然与动容。”李伯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仿佛至今仍觉得那提议疯狂而壮烈,“他提出…他愿意带领所有他所能联系到的、愿意追随他的收容物——包括那些强大的、危险的、甚至…你们认为‘有益’的——全部离开人类聚居的主要大陆!永远离开!”
“他选择的地方…是前澳大利亚。那片孤悬海外、地广人稀、生态系统相对独立的大陆,在当时全球超自然事件频发的背景下,几乎可以被改造、隔离成一个巨大的、天然的…也是永恒的收容区。一个精心设计的、开放式监狱。”
“而他承诺…”李伯父的声音在这里顿住了,仿佛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如铅,“…他和他的‘羊群’,将‘绝不再踏出澳大利亚一步’!这是一种…永恒的、自我放逐的、囚牢式的隔离!是放弃了所有回归主流社会、所有正常交流可能性的、终极的牺牲!他用这种近乎…牺牲整个族群未来自由与发展的方式,只为了换取一个最基本的、也是最卑微的承诺:生存空间。仅仅…只是活下去的空间!像被圈养的珍稀动物,或者…更像是被流放的罪人,只为换取一丝喘息之机。”
画面仿佛凝固了:谈判桌的一端,是人类代表们的震惊、疑虑、窃窃私语与复杂的利益计算,他们的眼神中有恐惧,有警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巨大牺牲所触动的波澜;另一端,是那个身影依旧保持着人类外形,却代表着非人力量与无尽悲伤的男人,提出了一个将自己和所有追随者永远囚禁于世界一隅的、绝望的和平方案。他眼神中或许还有最后一丝希冀的火星,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但是…被拒绝了。”李伯父的语气瞬间从高昂坠入冰冷的、坚硬的现实,充满了无力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毫无余地地…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甚至连讨价还价的过程都没有。”
“为什么?!”他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仿佛穿越时空,在为那个伫立在绝望中的身影发出不甘的质问,“不是因为害怕他反悔!不是因为担心技术上的可行性!甚至不完全是出于对他个人那深不可测力量的恐惧——虽然这恐惧绝对存在!”
“是因为…利益!是因为…贪婪!是因为那种根深蒂固的、将一切视为资源的占有欲!是因为…短视和那种高高在上、不容挑战的掌控欲!”李伯父几乎是在低吼,尽管压低了声音,但那其中的愤懑与鄙夷却如同实质般刺入空气。
“不是所有收容物…都是带来灾难和恐怖的!”他急切地解释道,仿佛要奋力撕开一层厚重的、由偏见和谎言织成的帷幕,“很多收容物…它们甚至是愿意和人类在一起的!它们中的一些,拥有着…神秘而强大的、近乎奇迹般的治愈能力!它们治愈绝症、修复创伤、逆转衰老的方式,完全超出了现代医学的理解范畴,可能涉及能量层面的直接干预、基因序列的瞬间重组、甚至…是灵魂层面的抚慰与重塑!那种力量,是当时…乃至现在,联合政府高层某些势力…极度渴望、甚至视为战略级资源的东西!是他们延长寿命、保持活力、掌控权力的终极筹码之一!他们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可再生战略资源’被永远隔离到澳洲去?!这等于自断臂膀!”
“更何况…”李伯父的情绪越发激动,语速加快,如同在控诉,“…更有些收容物,它们拥有着…高级的、甚至远超当代人类理解的智慧!它们不是野兽,不是怪物,它们是…另一种形式的智慧生命!是活着的图书馆!是行走的科技树!甚至是…某个失落已久的高等文明遗留的碎片!”
他开始列举,每一个例子都像一记精准的重锤,砸在裴凡生的认知上:
“你以为前美的51区凭什么在航天、能源、信息科技领域一次次突飞猛进?!仅仅靠他们自己那些天才科学家闭门造车吗?!不!绝密档案的碎片显示,那里就‘收容’着不止一个…高智慧异常存在,在被迫‘辅佐’——或者说,在被无情地榨取着智慧——推动他们的科技进步!那些超越时代的飞行器设计、能量武器原理、甚至量子计算模型…背后都可能闪烁着非人智慧的火花!”
“苏联!当年的莫斯科地下城深处,代号‘红十月’的实验室里,也有类似的存在!据说与某种地底文明有关…它们提供的材料合成公式、场效应理论…让他们的重型装备和防御工事领先了时代十几年!”
“甚至…甚至我们华夏!”李伯父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自豪与深切痛楚,“秦岭深处,自古以来就有!一些…善意的、古老的、与山川地脉共生的异常生物或灵体,它们或许不直接提供具体技术,但它们守护着龙脉,调节着某种天地能量的平衡,甚至…在极其隐秘的层面,于梦中给予过先贤启示,影响了我们的文化和哲学!这些东西…都是各国高层心照不宣、绝不外泄的秘密资产!是国与国之间暗地里较量的、堪比核武器的终极筹码!”
“你让那些早已习惯了依赖这些‘外挂’、视其为禁脔的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会同意?!同意把这些‘战略资源’、‘智慧宝库’、‘终极医疗希望’…统统交给一个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甚至充满本能恐惧的‘牧羊人’,让他带到天涯海角去,脱离他们的掌控?!”李伯父的质问掷地有声,充满了历史的荒谬与现实的冰冷,“所以,拒绝是必然的!哪怕…哪怕那个提议,可能是避免最终那场席卷北美、波及全球的灾难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激动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足以将灵魂冻僵的绝望感,仿佛那场谈判的失败,早已在冥冥中注定了后来的血流成河、文明倾覆。
“然后…就是深红丧钟。”李伯父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沾染着数百万亡魂的哭嚎与绝望,重得让他几乎无法顺利吐字,“真正的…深红丧钟爆发了。北美TAO总部——注意,是TAO,不是后来吸取教训成立的EDC——他们‘没有提示’!没有任何预警!没有任何疏散!就像…就像某个疯狂的指挥官,突然按下了打开所有猛兽笼门、释放所有恶魔封印的总开关!他们主动地、有计划地释放了…北美境内所有的、他们所能控制的、以及无数他们根本控制不了的、极度危险的收容物!”
“一夜之间…北美大陆…就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景象…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其万一。城市的高楼如同被巨力揉碎的积木,高速公路化为扭曲的钢铁坟场,文明的痕迹被狂暴的力量和无尽的诡异现象迅速抹去,人类不再是食物链顶端,成了被狩猎、被玩弄、被恐惧折磨的对象…直到现在,那片广袤大陆的大部分区域,依旧是异常物的乐园,是人类无法踏足的、散发着永恒诅咒的禁区。”
“而在这场巨大的、几乎将人类文明拦腰斩断的灾难之后…”李伯父的语气充满了冰冷的讽刺,“…全球吓坏了,那些躲在安全屋里的高层们才仓促联合起来,成立了EDC,美其名曰将全球收容物‘妥善安置’起来。哼,不过是换了个更严密、更集中、监控更无处不在的牢笼罢了!本质上,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澳大利亚计划’,只是执行者换了人,而且…绝不承认那是妥协!”
“但最奇怪的…最讽刺的…最让人心寒的…”李伯父的声音再次压低,充满了神秘、愤怒与一种彻骨的冰冷,“联合政府的高层,对外…甚至对EDC内部大部分中下层人员,一直统一口径,精心编织着谎言,宣称深红丧钟的爆发…是‘墓羊使’王航!是他因为谈判失败而怀恨在心,丧心病狂地强行毁坏了前TAO在北美的核心收容设施,导致了收容物全面失控!他们把所有的罪责…所有的血债…都精准地推到了他的头上!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因爱生恨、毁灭世界的疯子,一个全人类公敌!完美的替罪羊!”
“而他呢?”李伯父仿佛在问裴凡生,又像是在问那段被篡改的历史,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那场席卷全球的浩劫之后,在他背负着整个人类的指责、憎恨和诅咒之后…他最后一次出现…或者说,最后一次有确凿信息表明是他主动传递出来的…仅仅只有一句话。简短,清晰,却重逾山岳。”
李伯父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凝聚所有的力量,才能复述那句需要巨大勇气和绝对底气的话:
“他否认了。他只是简单地、清晰地、通过某种无法追踪、无法屏蔽的方式,向特定频率传递了一个信息:深红丧钟…与他无关。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北美某些首脑’,这是他们…对收容物族群进行的、一场蓄谋已久的、丧心病狂的…‘报复’。”
“然后…”李伯父的声音变得缥缈而悠远,充满了无尽的疑惑与一丝苍凉,“…他就消失了。彻彻底底。就像水滴融入了大海,就像蒸汽消散于炽热的阳光中,就像从未存在过。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扰动,没有目击报告,甚至连最先进的预言系收容物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半点踪迹…什么都没有。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又仿佛…他已然化为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观测的更高维形态,默默地、冰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个被他‘牧养’的、残破而疯狂的世界。”
李伯父的讲述,到此戛然而止。
他所有的激动、愤怒、悲怆,仿佛都在这一刻消耗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仿佛被彻底掏空般的虚无。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死死攥紧石桌边缘的手,那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僵硬、苍白,甚至微微颤抖。
小院内,第三泡的茶水早已凉透,颜色寡淡,连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清冷得如同墓穴的空气和那段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血淋淋的、被篡改又被重新揭露的真相。
而裴凡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杯冰冷彻骨、仿佛盛满了无数冤魂的哀嚎、背叛的毒液与历史血污的茶水。
覆盖着星云的左眼,光芒完全内敛,如同两颗深邃无比的、吸收了所有光线与希望的绝对黑洞,看不到丝毫情绪的涟漪。
他,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