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意外之喜

    ＋有时候，我会想。＋

    ＋当初将那么多的力量全都交给她，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对于全银河中最强大的的灵魂体来说，从一艘荣光女王的一端旅行到另一端，不过是一次只需要眨眨眼睛的短期航程。

    即便她只是从本体的身上继承到了那微不足道的一抹残辉，但是对于【露西】来说，眼前这座由摩根花费了百年光阴，倾尽整个远东边疆的财力，精心打造出来的阿瓦隆都城，依旧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由之地。

    无论是蜘蛛女皇早已渗透到每个角落的暗中影响力，还是破晓者们四通八达的暗哨与通道，在她的面前全都一览无余：计算出巡夜队伍间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无人在意的时间差，只不过是因为帝皇的投影想要片刻的宁静罢了。

    她需要空间和时间，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问自答。

    ＋力量、智慧、还有对于万事万物的好奇心，以及对于自我目标的清晰认知：只需掌握其中一点便可以在这片银河中立足，但我偏偏让她涉足了所有的领域，而她偏偏又全都有所造诣。＋

    荡漾着心中的声音，听不出来是叹息还是自豪。

    ＋我以马格努斯为模板，给予她得以生存的力量，并确保了她会弱于马格努斯：但我那可悲的儿子却连自己全部天赋的十分之一都没能发掘出来，燃烧了无价的精华以换取一时的糟粕。＋

    露西摇了摇头。

    ＋他在尼凯亚上的错误看似展露了无尽的威能，但实际上却是报废了自己的前途：且不说他四分五裂的灵魂，单单是他的肉身，就已经在亚空间的扭曲下，肮脏到了连我都无法利用的地步。＋

    ＋真是可笑。＋

    她抬起了手臂，目光看穿了表面上光滑可人的皮肤：看到了旗下的肌肉是何等杂乱。毫无条理和逻辑可言。不过是一堆用丝线胡乱捆绑起来的废弃物品。

    ＋就连我那个需要被抹去名字的可悲子嗣，他留下的躯体也比马格努斯的要更纯洁：只不过是些许自我切割和改造而已，比起浸透亚空间的污染要强多了。＋

    ＋马格努斯已经废了。＋

    ＋就连我都想象不到，他接下来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用。＋

    最无情的宣判，只能由帝皇最无情的一面来说出。

    ＋除了灵魂最深处，属于基因原体的那么一点本质，还没有被亚空间彻底吞噬殆尽之外，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能被利用的部分：但是同样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家伙不可能不明白。＋

    ＋祂们就这么任凭一个珍贵的货物白白浪费掉吗？＋

    ＋还是说，他们已经有比马格努斯更好的目标了？＋

    想到这里，帝皇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的独生女：尽管摩根初始的力量远不如马格努斯，但是经过百年的此消彼长，她的力量倒也的确值得神明去垂涎的。

    但更重要的，是摩根灵魂深处的本质，那是就连帝皇都无法掌握的力量：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放弃这个独生女，将她视作一个绝无仅有的实验对象。

    可现在想来，蜘蛛女皇的本质倒也的确更重要一些：那可是帝皇当初在亚空间深处，费劲百般手段抢夺而来的【火种】，唯有摩根和那位失落的原体，能够用自己的灵魂来容纳这强大的力量。

    而既然失落者已死，他的那份火种也回到了帝皇的手上，仅剩下的似乎也只有摩根了，而这也是露西会来到阿瓦隆的原因：不仅仅是对于她自己的流放，更是在蜘蛛女皇的身边安上一名警卫。

    他知道四神对于【火种】这种尊严的垂涎，至少银宫中的享乐王子毫不遮掩的渴望着它：人类之主当初对于色孽的胜利，便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防守反击，起因就是刚刚诞生的享乐之神想要直接夺走帝皇自身携带的那份火种。

    祂失败了：于是祂的目光转而又看向了帝皇的女儿。

    对于帝皇复仇的欲念、对于力量渴求的贪婪、还有试图将人类之主这银河中独一无二的灵魂彻底占为己有的执念，就此便通通转移到了他女儿的身上。

    这些都在帝皇的计划之内。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摩根不可能逃出色孽的注视，因此便愿意给她更多的元素，将享乐王子的目光牢牢地粘在这里：然后，人类之主特有的贪婪就发工了。

    他开始思考，开始尝试：他能不能通过给予这个注定要抛弃的女儿更多力量的办法，让更多的神明将目光集中于她的身上，以此来避免其他造物的受污染，并重新挑起神明间永无止歇的争斗？

    这并非不可能。

    帝皇了解四神，知道祂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和嫉妒：即便祂们合谋瓜分原体，祂们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兄弟得到更多，【每人一个】便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于是，计划就开始了。

    就如同他将弱于马格努斯的力量给予了摩根一样，帝皇同样给予他的女儿以智慧，却并不如察合台可汗那般能够清净本心，并且永远都能做到明察秋毫。

    他给予了摩根坚定，但这份坚定又远远不如罗格多恩：蜘蛛女皇注定无法在同一件事情上抱有钻研到底的心态，她在任何一个领域都不会是原体中最杰出的人物，却也不会是默默无名的那个。

    再往后：比基里曼要稍差些的政治处理能力，比圣吉列斯要低上那么一档的人格魅力，比庄森要弱上一档次的临阵指挥，和佩图拉博相比退化了的逻辑思维，仿佛荷鲁斯赝品般的交际能力……

    他的独生女如万花筒般，充斥着无数能够挑起那四个亚空间混蛋兴趣的【特长】，足以将它们的目光吸引到一处：既然如此，诸神间的冲突便会重现，这是一项不折不扣的阳谋。

    四神当然心知肚明：但祂们也看到不在乎，贪婪是所有亚空间生物共存的弱点，无论哪个神明肯定都手中想多一个原体，彼此之间的争斗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但这不是根本原因：摩根身上真正值得诸位亚空间神明重视的乃至她灵魂中的火种，即使对于四神来说，那也是大补之物，是能够在伟大游戏中打破平衡的利器：只要摩根的怀中仍有此物，便不怕四尊神明不会彼此内斗起来。

    反过来说，火种对于帝皇来说便没怎么用处了，他可是生怕自己的亚空间中陷得太深：而人类之主最忌惮的事情，乃至四神在他的计划面前，选择放弃搁置，联手谋算他的远征和大业。

    为了避免这一点，放弃一名基因原体是值得考虑的牺牲。

    他的确没有想到，他会在计划的第一步就遭遇背叛，所有的预案都被一下子掀翻了：而摩根这个预案之中的诱饵，居然真的凭借着手中华而不实的烂牌，成为了他现在不得不重视起来的力量。

    说真的，尽管他在将那些看似华丽，实则杂而不精的东西，通通塞进摩根的基因序列中时，其实并没有完全想好自己在以后该如何运用这位独生女：不过摩根现在的发展路线，也是完完全全突破了帝皇最开始的蓝图。

    但没关系：脱离他预测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比起摩根未来在亚空间中可能产生的威胁，帝皇觉得自己更需要关注的其实是眼下：比起灵魂之海的风风雨雨，他这个孝顺的女儿在现实宇宙中给他搞出什么大活的可能性倒是要更高些。

    马格努斯殷鉴不远呐。

    更何况……

    在三次的闪身过后，稳稳站在了距离摩根的王座厅仅有一个拐角之遥的人类之主，终于选择了低下头来，好好打量了一番这只和他差不多大的强脑猫。

    要知道，露西的身板可是一个标准的十二三岁少女，一只猫若是和她一样大是很吓人的事情：眼前这只据说被蜘蛛女皇盘了整整一百年的强脑猫，不仅体型要远远超过它的同类，其身上的灵能气息更是令帝皇为之皱眉。

    这是亚空间：他隐约闻到了让人厌恶的腐臭味道。

    但除此之外，摩根本人的影响似乎还要更深一些？

    还是说，他那个胆大包心的女儿对于这只猫也……

    在这一刻，帝皇想起了那些盘踞在摩根身旁的，被原体称作是女儿的星辰侍女们：说真的，如果摩根不是一名基因原体，而且一直在有意控制数量的话，帝皇早就降下如完美之城般的戒罚了。

    这是越过红线，无论蜘蛛女皇都用了些什么样的手段，她的星辰侍女们最后表现出来的状态和憎恶智能也没什么差别：倘若不是摩根的灵能影响，她们根本不会对人类产生任何的归属感。

    而她们的能力，倒是足以挑起星区级别的军事灾难了。

    但真正让人在意的，是蜘蛛女皇在这背后的手段：帝皇其实并不在意星辰侍女的力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独生女在这条【肉体改造融合着亚空间元素】的道路上，究竟已经走了多远了？

    这才是足以让一位原体和她的军团消失的大问题。

    而且，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摩根主观上的问题了。

    露西抚摸着怀里的猫：她并没有抱着这个生物，因为这只强脑猫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露西只是抓住它的脑袋和两只前臂，整个后半身都被拖在了地上，一人一猫以极其别扭的姿态前进着。

    这只猫才是问题所在。

    帝皇很确信，他的女儿没有对这只宠物猫进行任何的改造，任凭生命的法则得以履行：但这只生物最终还是发生了变化，它的【返老还童】和【智慧启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亚空间能力。

    考虑到强脑猫这种生物向来喜欢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灵能者作为饲养人，而且会在与主人相处的时间里，本能地与自己的饲养者变得越来越像，那么这很有可能就是摩根的暗中影响了。

    原体只是坐在那里，无意间散发出自己的亚空间能量，便可以让濒死的生命涅槃重生，让野兽的头脑摩擦出智慧的火花：而她本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这代表她也无法在主观上，停止这种演化。

    这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宠物便是如此，那么在亚空间的概念中，与蜘蛛女皇更加相近的那些存在呢？

    她的子嗣？她的领土？她的战舰还有国度？

    在上百年的浸透中，他们又会被摩根这个强大的亚空间能量源影响成什么样子？

    还是那句话。

    马格努斯的殷鉴不远。

    而单单是一个马格努斯就足以对帝国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了。

    若是整个远东边疆……

    露西的眼影沉重了些许。

    她迈开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蜘蛛女皇的生活间，对于从自己身旁走过的破晓者视而不见：那些看起来更稚嫩些的，似乎还想要拦下她问些什么，但很快就被身旁的老人给拉到了一边。

    “别费力气了。”

    老兵压低了声音。

    “那是原体的又一个女儿。”

    “又一个？”

    新兵扭头看了看。

    “是啊，据说格外受宠。”

    老兵点了点头。

    “小道消息：据说她受宠到其他的星辰侍女都感到不满了。”

    “真有意思。”

    新兵笑了笑。

    “我还以为我只会在各个原体和帝皇之间看到这种剧本呢？”

    “谁知道呢？”

    老兵嘀咕着。

    “没准母亲就是把她的这些女儿当做自己的原体来看待呢？”

    “那她要做什么？”

    “在女儿中选一个战帅，然后自己再回到阿瓦隆上隐居么？”

    “绝对不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阿瓦隆的重力太高，撑不起我们母亲那热爱甜食的肚子。”

    “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在露西的感知中彻底消失，又过了几秒，她才走到了原体的门扉前。

    自然有人守在这里。

    ＋拉纳。＋

    露西挑起了眉头。

    ＋你在这做什么？＋

    “啊……没什么。”

    只见蜘蛛女皇最信任的禁卫总管正坐在一处角落里，屁股下面的椅子明显是刚刚拖过来的：他的手里端着一份饭盒，尚有余温，无论是摆盘还有菜色都非常不错，而破晓者也吃的正香。

    ＋你点了夜宵？＋

    “嗯……”

    拉纳有些纠结，他其实和眼前这个小家伙不熟，但是这位最小的星辰侍女，总是给泰拉老兵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就仿佛在她面前说谎是什么致命的错误。

    “其实吧：是原体大人今天晚上的晚饭做有点太多了。”

    ＋是么？＋

    露西笑了笑。

    ＋做了这么多的饭，却连这种初级的错误都会犯么？＋

    “……”

    拉纳沉默了。

    虽然他也听闻过这位小女儿特别受宠的传言，但骄横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你要进去么？”

    ＋开门吧。＋

    禁卫总管没说什么：他很清楚大门内部的气息其实很微妙。

    “祝你好运。”

    ——————

    ＋我不需要好运。＋

    ＋我需要的是夜宵。＋

    【……】

    摩根做梦都想不到，这个老混球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坦然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且……

    【夜宵？】

    基因原体很确定她的腔调像是个快要炸了的火药桶：但是人类之主对此毫无反应。

    ＋当然。＋

    ＋你的饕餮之名能从马库拉格传到恐惧之眼，难道你的房间里就没备着什么餐点吗？＋

    【……】

    摩根沉默了好一会。

    然后，笑了。

    【有……倒是有。】

    她指向角落里的冰箱。

    【但是你得自己去做。】

    露西没有回答，她似乎小声的嘟囔了句什么，便是蜘蛛女皇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打开那座大的有点不像话的冰箱。

    ＋你用它储存食物么？＋

    【不。】

    原体笑得灿烂。

    【我用它储存……食材。】

    ＋……＋

    ——————

    在冰天雪地中，看着在自己眼前排列整齐、鲜红剔透、美味可口的一盒盒肝、脏、肾、胃……

    人类之主今天晚上第一次陷入到了漫长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