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妖神出世!(8000)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何人奏我长河吟字数:8371更新时间:25/02/22 17:30:42
    自那一日后,宁采臣便久违地出了关,也不再执着于突破第七转,反倒是主动请缨,要替许仙清点库藏,分配修行资粮。

    徐行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宁采臣却摊开手,微笑起来,一派轻松自在,坦然道:

    “在回雁峰,我除了修行剑术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当账房先生,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找找感觉。”

    自从那一夜交谈后,宁采臣已决心重拾魔门之法,气象风姿都与从前有所不同,长发飘扬,洒脱不羁。

    徐行也点点头。

    “魔门之法,最是考验道心修持,以过往的故人、旧事为道标,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切记过犹不及,一旦执念太过深重,亦会为魔念所趁。”

    言语间,徐行已用自身神念,为宁采臣拓印了一份自己修行魔道法门的详细经验。

    虽然徐行一个朝廷认定的“正道典范、社稷栋梁”,为宁采臣这位受魔祖垂顾的魔子讲解魔道修行,听起来有些荒诞。

    不过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负担,并且宁采臣一直都认为,以自家教主的魔道造诣,其实早就有资格在圣典留名,光明正大享有“魔君”之称。

    宁采臣冲击大真人不成,转为平天教账房总管的消息,在大战将起的如今,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毕竟,平天教的核心弟子都很清楚宁采臣的来历,在这种时候,他专心二线,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这样,预计的半年时间,恍然已过,而来自几大宗门的援手们,也卡着时间,陆陆续续地抵达了凭天峰。

    亢龙宫除了石护法这位面孔外,还来了一位身穿朝服官袍,玉带缠身,一派温和儒雅的中年人。

    这一位,便是如今的亢龙宫共主,也是总理山河大灵官的嫡传弟子,名为曾泰。

    可以说,如今亢龙宫的顶梁柱,几乎已然齐至,惟有一位精擅剑术的大灵官义子坐镇,足见对方诚意如何。

    徐行自也没有少了礼数,亲自出迎,同曾泰相谈甚欢。

    亢龙宫这两位来得最早,到了凭天峰更也没有闲着,反倒是各自施展手段,以点化神灵的手段,帮着在这三百里地界,增添了一份灵机。

    徐行也无丝毫藏私,将自己从《禹贡》中领悟出的手段,以及那尊青铜鼎都取了出来,供两人参悟。

    亢龙宫的修行,本就同地脉灵机颇有关联,如今又得了禹王传承,自是大有裨益。

    这一来一回,两位大真人又都是讲究人,对徐行以及平天教,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抽出时间,帮着这位教主调教了一番弟子。

    其中当属柳毅、左擎天受益最大。

    又过了些时日,金山寺来人也到了。

    金山寺依然是法海亲临,以及白素贞本体,近一年不见,这两位尊者都可谓是进境非凡,气机越发渊深。

    尤其是身负“颠倒梦想”的法海,即便不动手,周身都萦绕着十方寂然,清净离尘的大解脱之意。

    不过,徐行能够感受到,在这表象背后,法海的生机已是极为衰弱,有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有倾覆之危。

    法海自己却恍若不觉,淡笑道:

    “纵然脚下是万丈深渊,只要迈过去便是了,尊者不必忧虑。”

    徐行单掌竖在身前,默默颔首。

    这两位一来,徐行便干脆抽出元神法相,又将自己这半年多来,对金刚禅法、八部龙神火,以及三尊合招的领悟,尽数传了过去。

    在这场同修中,徐行也从法海那里,得到了他所参之寂灭禅的真意。

    这种直抵涅槃境界的法门,徐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他还用“幽游夜摩天”传承的“九幽轮回法”,让法海深入溟海中,亲身体会了一番转劫轮回的真意。

    从溟海中升起后,法海神色恍惚,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看向徐行,叹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人诚不欺我也,有此机遇,贫僧当再添三成把握,谢过尊者赐教。”

    言毕,法海竟当真朝着徐行,行了一番大礼,毕恭毕敬,没有丝毫懈怠,这敬的不是徐行这个人,而是这份传道之情。

    徐行也坦然受之。

    法海做完这一切后,看了看周围人,欲言又止,脑中似乎在转动某个念头。

    徐行一看法海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眼角极其罕见地抽搐几下。

    徐行自从进入此界至今,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位金山寺方丈的传闻,知道法海虽在正道,做事一向是心狠手辣路子野。

    如若不然,修行界也不会有平天教皆是法海在某后策划的流言。

    可即便如此,徐行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够想出来,主动靠近魔门之道,以求触类旁通。

    越是接触魔门法度,徐行这种道途就越小心谨慎,尤其是从宁采臣口中,得知了圣典留名之事后,更是如此。

    他稍微顿了顿,才语重心长道:

    “方丈,魔门之道,遗祸无穷,还是小心为妙。”

    法海闻言,那张白净面皮上,浮现出一抹尴尬,讪笑一声,不再多言。

    其实,他和魔门打交道的次数,还要胜过徐行,又何尝不明白其中凶险。

    只是如今金山寺的处境,已容不得法海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且有徐行珠玉在前,若这位尊者真有手段,法海也无惧以身犯险。

    不过,徐行方才的态度,也让法海明白,他御使魔门法度的方式,只怕难以复制。

    如若不然,以这位金刚尊的性情,绝不会敝帚自珍。

    想到此处,法海身后“颠倒梦想”轻轻一震,清音直入心底,将那点痴妄斩灭,叹息道:

    “是贫僧失态了,请尊者见谅。”

    徐行肃然道:

    “方丈如今之道,本就易走极端、滋生魔头,正因如此,我才会带你在九幽轮回中走上一遭。”

    法海闻言,默默颔首,也不再多说,只是席地而坐,横剑膝前,以一种清净寂灭的神念,审视身心内外。

    白素贞见状,心头也松了口气,走到徐行身边来,以神念传讯道:

    “摩诃尊这些年来,虽然看似威风八面,总能左右逢源,实则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一举一动,都要走得格外小心。

    尊者的出现,让他看见了希望,敢于暂且放下担子,冲击罗汉果位,却也不免失了平和之心,日趋极端。

    今日之事,对他来说,也算是当头棒喝。”

    言及此处,白素贞转过头,看了眼面容沉凝的法海,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有些不忍之意。

    其实,往前再推一百年,白素贞同法海也是颇有一番恩怨,但是自从入了金山寺以来,她却越来越能体会到法海的苦心。

    这位方丈的确是执念深重,但那并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证果得道、长生久视,而是为了宏法传道,保金山寺三脉不绝。

    徐行对这样的心态,也颇能理解,便点点头,回道:

    “昔日剑宗云崖峰主,宗经剑裴征圣,亦有这般心态,才会被自在天魔主一步一步,引导至灭亡。”

    白素贞神容一凛。

    裴征圣的死讯,虽是在天下间隐隐有所流传,但这位的死因为何,除了青城剑宗之人外,却再无旁人知晓。

    却不曾想,其中竟然还涉及到了那位自在天魔主?

    那如今的摩诃尊,莫不是也……?

    白素贞虽是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露出这样的担忧意味,徐行却摇摇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笃定道:

    “那位还没来得及插手,若我所料不差,现在的他,应当还有得忙呢。”

    白素贞眸光一动,并没再问。

    徐行又扭头看向法海,微笑道:

    “不过,滋生心魔,对如今的摩诃尊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正好施展情绪神通,不断挑动他心头魔念,助他弥补疏漏,完善道基。”

    白素贞等人还没什么,初识徐行的曾泰,却不免望了过来,目光诧异,虽然明知不该,心头还是不禁怀疑。

    ——这种说法,听上去怎么有点……

    徐行却全无所觉一般,身形一晃,皮肉、筋骨二分,显化出阿修罗魔相,落在法海身后,不断弹指,打出一缕缕“无明血焰”,钻进法海心窍。

    看到这尊赤光冲天,遮云蔽日,将天边尽染成一片血色的法相,曾泰的目光越发古怪,双袖都飘扬鼓荡起来。

    知道徐行修炼魔功是一回事,可若这魔功乃是他化自在法,且修为极其深厚,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曾泰如今虽是亢龙宫之主,执掌天下神灵,可他当年也曾做过朝廷内卫,对人心鬼蜮了解极深,对旁人的信任亦极少。

    曾泰不禁回过头去,看了眼身旁屹立如山,巍然不动的石敢当。

    石敢当当然明白曾泰的意思,只说了一句:

    “狄公见过他,两次,都颇有赞誉。”

    听到狄公二字,曾泰才放下心来,不再去担忧,对自家恩师的眼光,他从不曾有半点怀疑。

    既然狄公都盖了章,又有大护法担保,曾泰自不会再有怀疑。

    徐行炼了一会儿法海,唯恐天下不乱的南宫恨、钱塘君便联袂赶来,看到这一幕,纷纷双目放光。

    钱塘君直接开口道:

    “教主,可否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南宫恨如今已化形成人,金冠束发,长发黑白相间,身姿颀长,面部亦是阴阳双分,气势凌厉凶悍。

    他手挥阴阳扇,右手燃起一团炽白火焰,嗤笑道:

    “老长虫,论火法,你如何同本郎君争锋?”

    “嗯?!”

    钱塘君眉眼一竖,回望过去,南宫恨毫不示弱,细目相对,虽未再说,两股坚逾金铁的战意,已在风中交错、激荡,碰撞出无形火星、铿锵铮鸣。

    徐行的本尊转过身,只道一句:

    “技术活儿,你们玩不来。”

    两位大妖本能地感到不悦,却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了下来,只觉一阵气闷,却又无从排解。

    钱塘君、南宫恨虽然都是桀骜之“人”,却不得不承认,徐行说的没有一点虚言——这技术活儿,他们还真玩不来。

    徐行见两人沉默,又转过身去,专心致志地盯着法海,只随口吩咐一声:

    “要打出去打,别把地儿给我弄乱了。”

    开火不离人,是他从上辈子以来,就一直有的好习惯,当然,炖菜除外。

    至于对这两位,徐行也不担心有什么,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自认也摸清楚了两头大妖的脾性。

    无非就是凶暴了点、好斗了点、嘴臭了点……反正抛开这些不谈,心地还是好的。

    又因那过于强烈的自尊心,他们绝不会容许自己给旁人添麻烦。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徐行来说,也是一种轻松事,毕竟他徐某人再往前数一段时日,本质上也是大差不差。

    如若不然,他们也凑不到一起去。

    两头大妖闻言后,再次对视一眼,却也只是憋屈地应了一声,便又化作两条遁光,朝着凭天峰外飞纵而去,显然是要放开手脚厮杀一场。

    等到他们走后,曾泰只觉叹为观止。

    身为亢龙宫之主,他对钱塘君这个龙宫二爷,以及南宫恨这位青城护法神君的性情,自是有所了解。

    但在这位平天教主面前,他们竟然能如此……温顺?!

    曾泰不由得感慨一声:

    “教主真是……待人以诚。”

    曾泰本想说一句御下有术,只是考虑到在场众人的身份,才换成了待人以诚。

    徐行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回话,只是笑了笑,便专心操纵火力。

    两日后,徐行又展开“溟海转龙变相图”,放出来一众以妖灵祭炼而成的无相魔头,分批次注入到法海体内。

    此前一战,除了财货外,徐行最大的收获,便是这批妖灵。

    除了九大妖王外,还有几十头真人级数的妖将,以及千余凝练妖丹的大妖,即便是放在当年处于鼎盛时期的“幽游夜摩天”,这也算顶得上数百年炼法所需。

    并且,此处距离碧霄天域极近。

    自从见识了那些货真价实的域外天魔后,徐行有事没事就跑到天幕边缘,以妖灵为饵,垂钓魔头,再以魔功将之炼化。

    如此一来,阴山白骨法身,以及阿修罗魔相的法力,可说是水涨船高,魔功修为更是无比深厚。

    只是在众人看来,眼前这副景象虽是惊悚,但看徐行的模样,倒像是在炒菜一般,轻松写意、信手挥洒。

    作为“食材”的法海也很配合,浑身上下,不断闪现出五颜六色,浑像是跟着火候,逐渐成熟的肉类。

    又过了三日,穷天之上,传来一声惊讶言语:

    “咦,徐兄、法海方丈,你们这是……?”

    众人抬起头,却见来者赫然是青城剑宗名满天下的侠侣,“旻月剑仙”李剑诗、“遥星公子”别小楼。

    自从裴征圣战死后,青城剑宗内的几位大真人战力,除了一个镇守酆都的小青外,已尽数聚集于此。

    曾泰一见,又是一惊。

    在他看来,燕赤霞、南宫恨已算是青城剑宗的代表了,却不曾想,遥星、旻月竟然还会联袂前来。

    他不禁又看向徐行。

    身为一宫之主,总领宫中大小政事,曾泰对徐行的神通术法,虽是震憾,却也不会太过惊讶。

    毕竟,若他没有这般手段,又如何在十万大山里站稳脚跟,乃至开宗立派?

    可徐行这拉队伍、搞关系的能力,却当真是令曾泰万分佩服。

    实在是很难想象,一位旁门出身的散修,竟然能在短短时日里,团结如此多的大宗。

    若这位当真能证得真仙果位,得享长生,广开旁门之道,也非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平定魔劫的基础上。

    实话说,曾泰对此并不感到乐观,他们亢龙宫同天庭的联系,只逊色于正一道一家,自然能够察觉到些许端倪。

    不过,纵然希望渺茫,那又如何?

    思及此处,曾泰环顾四周,不由得坦然一笑。

    无论如何,吾道终究不孤。

    李剑诗、别小楼都算是徐行的老朋友了,还有一番并肩作战的情谊,关系之密切,自是非比寻常。

    是以,李剑诗一落下来,就看向了正在变色的食材,又望向群魔乱舞、血色浓郁的天穹,满脸疑惑。

    “难不成,法海方丈入魔了?徐兄正在用以魔制魔之法,为他拔除魔患?”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面色古怪。

    ——看这情况,到底是谁入魔,还用多说?

    别小楼却深以为然地颔首,慨然道:

    “法海方丈虽是才情绝世,却爱剑走偏锋,长此以往,终究是不美,好在有徐兄在,能助他脱得此难。”

    别小楼嗓音温醇,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令众人都听得有些凌乱,甚至情不自禁地开始相信他。

    ——难不成,真相果是如此?

    徐行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招呼了两位一声,微笑道:

    “方丈修行路上,有些疑难,我正好趁此机会,帮他一把。若能过了此关,日后冲击罗汉果位,应当会更为轻易。”

    听到这个消息,一众大真人皆是颇为振奋。

    如今这个时局下,正道但凡能出来一位真仙级数的战力,都能在魔道倾轧下,争得更多转圜余地。

    虽然法海只是拥有了冲击真仙的可能,但光是这种可能,已是足够。

    毕竟,在场众人中,即便是战力最强、战绩最彪炳,甚至被誉为“真仙之下第一人”的徐行,都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登仙之路,更遑论是其余了。

    又过了一日夜的功夫,阿修罗魔身忽地仰天长啸一声,将满空魔火收回,身形一晃,化为一条血光,落入徐行囟门。

    法海也在此时睁开眼睛。

    如今的他,生机已极其衰颓,可是目中却活泼圆明、澄澈无碍,既无出离尘世之意,也无对现世的眷恋。

    众人看着这位佛门大宗师,竟然同时想到了出于儒门的四个字。

    ——乐天知命。

    法海拍了拍膝前法剑,将之负在身后,一袭袈裟随风荡开,笑得无比安然,悠悠道:

    “多谢诸位同道护法,多谢尊者援手,贫僧异日若能成道,定将渡得诸位齐脱苦海,如若不然,便永不赴西天极乐。”

    随着法海言语落定,晴天之上,响起一道宏大霹雳,而他身下更是涌现出一朵朵灿金优昙,遍布整座山顶。

    听得这番话,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都是修行界最顶尖的高手、强人、霸主,自然明白,这等大宏愿,绝不可轻许,一旦出口,必要承负因果。

    尤其是对追求自了、清净出尘的佛门罗汉来说,更是如此。

    佛门最负盛名的大誓愿,自然要数地藏王菩萨那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法海这渡得在场众人,皆证果位的誓愿,与之相比,虽是显得渺小极多,分量却仍是难以言喻之重。

    要知道,今日在场的大真人,就已超过十个,而普天之下,真仙级数的人物,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

    以法海的能为,就算日后真证得了阿罗汉,要将他们尽数渡化成仙,又要耗费多少时光?

    法海却是浑无所觉一般,只是朝着众人低眉垂目,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人群中,别小楼长叹一声,越众而出,亦是双手合十,朝法海回了一礼。

    “我等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大师之慈悲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

    有别小楼带头,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叹服一声,朝法海躬身回礼。

    无论日后法海能否功成,这无疑都是一份极其沉重的恩情,众人自要有所回报。

    徐行本也想施一礼,却被法海搀起,他环顾四周,肃然道:

    “贫僧就算当真有证果之日,也要感念金刚尊今日援手之因,是以,尊者不需拜,反倒要再受贫僧一礼。”

    法海的目光投向徐行,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传过去一道神念。

    ——这才是真正的亲如一家、凝为一体。

    徐行看向法海的目光,亦是颇为感佩,只回了一句:

    “好魄力,好决断,多谢。”

    其实,今日能够赶来此处的,无疑都是平天教的铁杆支持者,真正可以结成联盟,却也仍然缺了一份正式盟约。

    就像平天教开宗立派后,也要举办开山大典,昭告天下,才算是正式立足世间一般,都是要这么一个形式。

    法海如今的作为,无疑是用一种最无可辩驳、最直戳了当的方式,帮徐行补足了这个缺漏。

    从此以后,他们这一行人,以及各自所代表的宗门,才算真正结成了一个生死与共、同气连枝的整体。

    并且,他们都知道,法海能有这般进境,甚至敢放言渡得众人皆脱离苦海,都是源于徐行的相助。

    法海自己亦强调了这一点,无疑便是在众目睽睽下,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

    正交流间,徐行忽然抬起头,望向十万大山中某处,那尊青铜鼎亦是忽地嗡鸣不已。

    他的面容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肃然,身后一众大真人亦心有所感。

    自法海发大宏愿后,天际再次响起轰雷声,并且这一次的雷声,要来得更加暴烈,无可抑制,像是要以纯粹声音,震碎虚空结构。

    雷声方落,便见无穷阴云凭空涌现出,似是汪洋大海,激荡四溢,化为倾盆大雨,滚落崇山峻岭,汇成一股滔天巨浪,往四面八方席卷滚荡。

    土壤松动,泥沙俱下,树林滑坡,树根所缠绕的山石也随之崩落。

    众人目光所及,在这浓重雨云的最中央,绵延的山脉,乃至整个大地都在往更深处塌陷。

    裹挟着山石,泥沙,树木,浑浊洪涛越滚越大,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也越发强横,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仿佛只是几个呼吸,广袤大地已是倾泻崩塌,天地万物都要被拖入无穷尽的水世界里,被笼罩于最深沉的黑暗中。

    这种立足不稳,身形摇晃的感觉,就像是一枚钉子,被铁锤重重砸入众人心中,饶是他们心志如何坚定,也不禁心弦大颤。

    更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恐怖之感,从心底深处涌出,在这一刹那,诸位大真人脑海中,都浮现出同样的一则记载。

    ——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虽然他们都知道,即便是真仙级数的存在,也绝对难以做成此事,但却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憾。

    徐行到底修为深厚,又练了“十二玉楼天外音”,心中剑音一响,当即挣脱出去,看向那滔天巨浪。

    却见其中,有无数披鳞带角的身影隐显,沉浮不定,体长不知多少里,似是龙蛇巨蛟一类的存在。

    这样大的声势,自然不只是徐行等人有所感触,那云雨笼罩下,无数沉睡于山林、地脉、崖洞中的古老存在,亦缓缓醒觉,朝天望去。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发出现世以来的第一声怒吼,就听云雨最深处,传来一个压抑至极也沉闷至极的嗓音。

    “禹……”

    这包含愤懑之意的嗓音同云中雷声交织于一处,就像是又一片无形大潮,从天幕覆压而下,同洪涛汇于一处,摧山破岳、震撼天地。

    即便是那些沉睡于十万大山,令外人谈之色变的古老存在,听到这个凶戾骁狂的嗓音,亦是心头警兆大作,连忙施法遁走,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那种压迫感甚至并非是来源于对方的神通法力,而是根植于众妖物血脉深处的恐惧。

    他们不过是继承了些许上古神兽、神魔的血脉,即便有纯血神兽,也是幼体、胚胎。

    可空中那一位,却是一头真正的妖神!

    即便是面对当世所谓的真仙、天魔,这些神兽后裔都绝不会有丝毫退避。

    但是面对那头把恐惧本能,刻进它们血脉源头的妖神,这群大妖们却不得不逃!

    在这个禹字遍传天地之际,离得最近,已经被埋入洪水中的五六头大妖,已是元神炸裂,死得不能再死。

    而他们的尸骸,则是被那洪水中的水魔妖物吞噬殆尽,化为自身资粮。

    徐行等人皆是当世难寻的顶尖强者,自然看得出来,发出呼唤这位,实则还并未从秘境中挣脱。

    可隔着一层虚空结构,都能引动如此恐怖的天象变化,这尊莫名生灵,究竟强悍到了什么地步。

    ——难不成,当真是当年自禹王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上古强者?!

    不论真相为何,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头妖神带来的威胁,已经超过了众人此前的预想!

    就在此时,却见云雨最中央,忽地裂开一条漆黑长痕,一只古铜色雄臂,自其中推出,筋肉虬结,充满无穷力量感。

    在一般人想来,这样一只手打出来的掌法,定然是气吞万里、雄踞八荒,以堂皇之势克敌制胜。

    可他偏偏来得悄无声息,了无痕迹,诡谲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此人,赫然便是西方天魔安禄山!

    徐行自从得到秘境将要现世的消息后,便时常提防魔门部署,也曾多次以“真武昊天镜”遍观山河,却始终一无所获。

    现在想来,魔门应当也是怕抢先一步落位,占据了十万大山的平天教有所布置,故而干脆选择在最关键的时候,以虚空神通突袭而至!

    以安禄山的虚空神通造诣,若是要以两界无间的掌法偷袭人,纵然是真仙一级的强者,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更何况,那位妖神尚未完全挣脱秘境的束缚,降临世间,自不可能有所察觉。

    但他这一掌刚刚拍出,就听云雨中传来一声充满癫狂之意的巨吼:

    “蟊贼!”

    声波未及荡开,便见一只毛发呈白金色泽,根根竖起,筋肉绞紧如虬龙,盘踞臂膀的巨爪,自云雨中挥出,与安禄山正面相抗。

    这一爪刚刚打出去,就已引得洪水巨浪奔腾不已,逆冲排空。

    安禄山不料这厮竟然如此凶悍,仓促接掌,虽是在那巨爪掌心撕出一条朱红血痕,自己却也不得不施展虚空神通,远遁而去。

    真仙级数的交手何等可怖,只是一次交击,安禄山身下的十来座峰头,就已轰然炸开,山石滚落,汇入滔天洪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