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别有用心的助手 与 签名支持的学生

    为什么要听那个男人的话。

    坊门富佳音也不清楚。

    自己陷入现在这种奇怪境地，可以说全都拜他所赐。

    “她还没得到我的承认。”

    这句话，让自己头顶的光环失色，从坊门家的贵女，变成了低劣的私生女。

    周围的恶意与挑衅接踵而来。

    “被欺负是无能的表现，如果不能自己站起来回击，那只能说明她不配[坊门]的家名。”

    这句话，让自己受到的欺凌变本加厉了。

    他似乎试图用苦难来验证她的成色，同时，他也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超越苦难的方法，是成为苦难。]

    社会达尔文主义、马基雅维利主义、丛林法则.KKIS仿佛一处能窥见社会真实面貌的裂缝，催化出了一批比大学生还要现实、成熟的高中生。而他，是这些人当中的佼佼者。

    应该讨厌他么？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主动接触眼前这位老师呢？

    是觉得，被拥有众多特权的[.D]高级组长指派任务，无形给自己加了一层摆脱麻烦的保护伞吗？

    还是说，被自己内心里不断重映的画面蛊惑了——

    第一次被领到坊门家时，他和父亲站在门口迎接她。

    那阵晚樱刚落，他的目光如风。

    地上樱花好像回落到了树上，而她的心砰成了花落了一地。

    即便是现在，这阵风也未曾停歇。

    时至今日，她仍会不自觉地沉浸在幻想中，又不由自主地将幻想附加在他的身上——这位从未叫过她妹妹，也从未允许她叫他哥哥的人。

    坊门信龙。

    闷雨如蛛网般粘稠地笼罩着KKIS的图书馆，排水渠上的铁盖板、图书馆的玻璃被敲打出噔噔哒哒的声音。

    浅间坐在窗前，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坊门富佳音，和亲生父亲相认2个月后，就搬出坊门家，租公寓独自一个人住，但周末的家族活动又会积极参加的少女。

    来KKIS的这半年不到，时常受那些对她哥哥抱有好感的高年级女生欺负，在低年级女生中，又有着一定的人气；每天早上会给父亲和哥哥发问候短信，晚上又在手机私人笔记里诅咒着坊门家和她的便宜哥哥。

    坊门富佳音被欺负的现状、被压抑的情绪，都能归咎到她同父异母的哥哥——[.D]“四门一柱”中的坊门组组长坊门信龙的头上。

    私生女不受丧母嫡子承认和喜欢，这很正常。

    而在驹场的资料中，即便社会阶级得到跃升，经济上也得到了极大补偿，坊门富佳音对于坊门家抛弃她们母女15年这件事，依旧怀有深恨。

    这是浅间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坊门兄妹的矛盾本应该很好操作，但这位妹妹却没按剧本来。

    KKIS三人小队没能组建成功，除了自己对于三人相性问题的疏忽、驹场起反作用的恶趣味邀请这些因素，更多的原因，出自这位被加害人坊门富佳音身上。她隐忍、刚强、自尊的性格里，有着一抹浓郁的利己主义的底色。

    这很正常。

    平心而论，在KKIS，热心的三重秋和消极的月寒川未花才是异类。

    驹场所言，坊门富佳音并不担心自己对坊门家的仇怨被暴光，因此这个人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当[要挟]成为臭牌，[打赌]这种普通牌，能把坊门吸引过来，算得上意外收获。

    这次面对面接触，坊门富佳音也露出了破绽。

    演技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少女的表现，有一种为沟通而沟通的生硬感。

    不管是对[近藤真一郎]这个人，还是对[价值5000万的赌约]，她的眼神里都是虚假的兴趣。

    那么，接触自己，恐怕不是这位利己主义者的主见。

    [.D]的临时任务？

    可能是。能让她这么做的人，多半是她那位便宜哥哥。至于目的，也许是山县有明的要求。

    这时，少女面对试探给出了回答，

    “近藤老师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是太懂。”

    如果是陷入湍急绝境的人，任何树枝对她而言都是救生筏，断不会有这样的警惕心。

    坊门富佳音，此刻是一个自甘为饵食之人。

    浅间有了判断，在纸上写下了「自助者，天助之」几个字，探身递到坊门面前。

    坊门富佳音接过机甲设计图，发现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张小纸条。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避开了所有目光，将纸条揣进兜里。

    浅间看了一眼不远处用合辑报纸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紫发带学生会书记，又对着坊门富佳音说道，

    “你确定，无论结果如何，都可以让我赚到？”

    还没检查小纸条写什么的坊门，看着桌上「自助者，天助之」几个字，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见少女用认真地眼神回应，浅间说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你知道我在期望什么吗？”

    贝雷帽少女自信道，

    “老师，在KKIS公开做实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老师你不仅需要一个能帮你整理资料、收集实验样本、实时跟进实验情况、分析实验数据的助手，更需要一个可以帮你在KKIS减少不必要麻烦的人。

    虽然我没有让老师你花钱的想法，但不代表KKIS不存在那种人。老师和那位泽野同学的赌约，会给老师带来不小的麻烦。而我，可以让老师远离这些是非。”

    听到坊门妹妹的话，浅间心知自己在KKIS已经立住了人物二设——撒币书呆子。

    坊门信龙是准备趁着[.D]骚扰他，通过妹妹坊门富佳音向他提供援助，来赢得他（九条家）的信任么？

    “那么，代价是什么?”

    浅间没有质疑坊门富佳音的筹码。

    “一个女助手的资格。我想在老师你身边多学一点东西。”

    少女的眼睛里，有着模仿电视女演员的柔情。

    但真东西看多了，假的一眼便知。

    浅间觉得坊门信龙使用妹妹的手段有些下作了。

    “当我的助手？”

    浅间摇摇头，

    “抱歉啊，我不喜欢女助手。”

    “难道说，近藤老师有性别歧视？”

    “不，我只是单纯的厌女。我能和你在这里聊这么久，是因为我是老师。”

    坊门富佳音看着机甲草稿图，联想到有关[近藤真一郎奇怪XP]的传言，好奇道，

    “不擅长对付女孩子的话，老师为什么不去男校？”

    “实验需要女性样本.咦？和你说这种事干什么?嗯，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再见，坊门同学。”

    浅间有些机械地站了起来，看也没看坊门富佳音一眼，将书还回原处，胳膊夹着写生薄，跛着腿，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图书馆。

    贝雷帽少女并不觉得近藤老师失礼，刚刚他的表现，等于承认了在KKIS花钱实验的事。

    或许哥哥的目的，就是这位有着九条家背景的老师手上的实验经费吧？

    不，应该不止这一个目的。

    不少人静悄悄地跟着近藤真一郎离开，整个图书馆又空旷起来。

    坊门富佳音认识那位紫发带的女生，[.D]GAC(主席)的心腹之一，中级组长樱野红叶。

    有背景又有钱的新老师，被兄弟会盯上也是不用怀疑的事。

    但是，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监视者，而不是猎人。

    看着外面的雨，少女也将书还回书架，她的手放进裙边口袋，傲慢地笑了笑。

    厌女？

    这位处男老师，并不是无懈可击。

    下午没课。

    浅间去了趟学生会，和不上课的学生会长山县有明咨询了一些事情，拿到盖了章的休学申请书，又去了趟教务处交文件。

    说什么和家委会商量.9名学生的事故产生的5000万赔偿金，由他这个刚来学校的班主任出？

    这数字明显是膈应他的。

    山县有明笑着说可以找家委会主席还价。另外，也不是非得出这个钱，前提是拿到一年9班所有[受害者]家长的谅解签字。

    教务处、学生会、家委会，这三者似乎把事故赔偿当做了一种生意，一点也不担心老师会收集证据上诉法庭。

    KKIS的老师果真没什么人权啊。

    难怪泽野打一年9班打得那么积极，哪怕他们提供不了任何证据证明[打犬养是近藤的主意]，浅间作为班主任，也必须承担一部分赔偿。显然，他们的目的不是钱，而是控制权。KKIS的霸王合同与事故赔偿金配合起来，能够轻松拿捏所有当班主任的大冤种。

    交完文件，得到了9个倒霉蛋的详细家庭住址以及入住病院信息，浅间带着小尾巴们在学校的风道处闲逛了许久，确认他们的衣服鞋子都被打湿后，才安心往教师办公楼走去。

    他衣服和鞋也被打湿了，潮湿的袜子让他想起了[寒从足下生]这句老话。

    浅间看了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后天就是晴天，这让他打消了买一双防水靴子的打算。

    走到办公楼前，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起。

    浅间收起从学生会借的伞，回望一眼，小尾巴们已经散去。

    手中的伞不是透明的普通雨伞，黑色伞面轻薄但不透光，三层伞骨，纯银伞柄，抛光处如镜面映人，底端是KKIS的校徽，但真正打动浅间的是这把伞想收伞也只用按一下伞柄处按钮。

    学生会用伞满溢着金钱赋予的精致感，但如果真的有那么多钱，浅间建议学生会多采购一些自动驾驶汽车，这样他的鞋就不会被打湿，那些小尾巴的鞋也是。

    他又抬头和监视器摄像头对视两秒，将伞放入门口伞桶里，走进电梯厅。

    文科①组的办公室里，还是那两个下午没课的副科老师。

    历史老师夏目倒是没有玩三国志了，一边对着电脑装模作样地写写画画，一边不时将视线投向隔壁。

    情感经历丰富，爱开跑车混夜店的地理老师中川，正对着浅间招手。

    她的眼镜款式虽然有些古板，但她的社交穿透力似乎是眼镜厚度的10倍。

    “哦~近藤老师回来了，刚好，我还准备给你发短信呢。你的快递我放你桌子上了，还有，你也看到了，你们9班的女孩子找你。”

    她使了个眼神，将浅间的目光引向了身边三位穿着夏季校服的女孩——

    和浅间签下不平等条约的酒井，昨天天台见过的芹沢，还有闷不做声的小日向。

    一个笨蛋和两个受气包。

    浅间点点头问中川，

    “办公室有暖气片吗？”

    中川迷惑道，

    “办公室都是中央空调和墙暖，你问这个干嘛？这没到冬天吧？”

    浅间向湿透的鞋子指了指，

    “袜子湿了，想烤干袜子。”

    “近藤老师不是住校吗？你会宿舍去换呀。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

    中川拍了一下夏目，又对着浅间和三位少女说道，

    “我们出去抽个烟，近藤老师你们好好聊聊。”

    浅间耸耸肩，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说道，

    “请你们来一趟，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们。”

    酒井一手指着浅间鼻子，生气地囔囔道。

    “近藤没有时间观念吗！让我们来办公室，结果自己却不在！”

    “要叫近藤老师。”

    “叫个屁，犬养那家伙都住院了，我还用怕你不成？”

    “难道他出院就会转校吗？”

    “.少.少废话！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浅间将电脑打开，打印了一份文件，递给酒井。

    “我申请了提前开设《控制与反控制的艺术》这门选修课，学生会说要我在KKIS征集50个签名。”

    “让我们帮你要其他人的签名？”

    “学生不是老师的免费劳动力。你们有兴趣的话，把名字签在上面就可以了。”

    “什么奇怪的选修课，没有兴趣。”

    一年9班唯一和浅间有两面之缘的芹沢小心看了酒井一眼，举起手问道，

    “近藤老师，是签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对吗？”

    “嗯。”

    听到浅间的回复，芹沢鼓起勇气，对着酒井在文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芹沢签完字后，小日向也默默将自己的名字写到了文件上，并用期待奖励的眼神看着浅间。

    浅间瞄了一眼仿佛被孤立的酒井，顺势将桌上的快递盒打开，抽出了三本书——《弱者的武器》《支配与抵抗艺术》《逃避统治的艺术》。

    “作为第一批报我课的学生，送你们一本书。”

    签字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们对书没有半分兴趣。

    “那个，近藤老师”

    “换一个奖励？那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两人一齐摇头，芹沢说道，

    “近藤老师，我们不要奖励。我们听说了你让泽野把犬养送进医院的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还有昨天的笔记，谢谢了。”

    小日向小声补充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浅间对于泽野岩骑先斩后奏的怨念消解了不少。

    反正无论是打赌的5000万，还是赔偿的5000万，他一分钱都不会出。

    “好吧。到时候你们可以少交一次选修课作业。”

    刚准备签上自己大名的酒井直起身子惊道，

    “什么？选修课还有作业？？？作为整个KKIS里你的唯一支持者，你就是这么奖励我的？”

    “这样，今天放学去医院探望犬养的机会，也给你一份。”

    “呸！才不要，我会被别人当做是你的同伙的。”

    “咦？酒井同学不是才说自己是近藤老师的支持者吗？”

    酒井张牙舞爪地对芹沢凶道，

    “区区芹沢，以为犬养不在，你就万事大吉了么！”

    啪——

    酒井的脑袋被浅间用书敲了一下。

    “不得伤害同班同学，或因不作为（袖手旁观）使同班同学受到伤害；除非违背第一法则，必须和同班同学友善沟通，不得以威胁、欺骗等手段使同班同学服从；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必须保护自己。”

    一直和浅间一样神情冷漠的小日向听到这些话，莫名眼睛亮了起来。

    酒井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

    “区区近藤.”

    “如果不想晚上见到犬养，就说知道了。”

    “.知道了.”

    酒井露出了无比屈辱的表情。

    “酒井同学真的是近藤老师的超级支持者啊。”

    芹沢小声感慨道。

    “#@&%￥#”

    手机响起信息通知声，浅间瞄了一眼。

    看来坊门已经看到小纸条上面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