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太原郡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花花家的太岁字数:3957更新时间:25/02/22 04:21:39
    建安五年,十月末。

    秦王刘璋御马踏向晋阳城,即秦汉时期太原郡的郡治。

    太原郡位于并州的中部地区,北至繁峙、南至介休,以太原盆地和忻州盆地为核心,为周边的太行、吕梁等山脉所环绕,南接河东郡,北接雁门郡、代郡,东越太行山各陉口通往冀州,西隔吕梁山与朔方刺史部诸郡相邻。

    是所谓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诚古今必争之地也。

    于晋阳城的城门前,早先一步抵达此地的张任和文聘两员大将,正束身直立,神色恭然的静候着刘璋。

    “大王。”

    见到刘璋的身影后,张任和文聘齐齐上前,向刘璋拱手施礼道。

    刘璋翻身下马,分出双手,托住了张任和文聘将要摆出的俯身跪礼:“今者军国多务,兼之在于军中,不必如此多礼,况卿等与孤之间,恩情绸缪,若是施加此等厚礼,倒显的生分了。”

    张任和文聘闻言,倒也没有强求什么,二人但俯身施了一礼,没有加之跪拜。

    施礼完毕,张任朝后招呼了一声,就见一名身形消瘦的下吏端着一个盒子上前。

    张任亲手掀开盒盖,盒子中赫然是一个人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面上留存着几分临死前的惊恐之色。

    “呼厨泉?”刘璋推测起了头颅的主人,虽是猜测的话术,可语气却是有几分肯定,无他,盖因这颗头颅未曾蓄发,而是披散着头发。

    其次匈奴人当中,左贤王刘豹早已授首,右贤王去卑身处上党,此间惟有呼厨泉在,也唯有南匈奴大单于呼厨泉的头颅,才配递到刘璋的面前。

    “正是。”张任点头肯定道:“这颗头颅乃是匈奴大单于呼厨泉的。”

    在说到‘大单于’二字时,往日里沉稳莫名的张任,语气中也添了几分自豪,汉匈相争数百年,斩杀单于的功绩,未有几人有过,他却是得到了。

    “悬于城头,昭示四方。”

    刘璋给出了对匈奴大单于呼厨泉头颅的处理结果,他打算把呼厨泉的头颅挂在晋阳城的城头上,用以震慑四方的羌胡和夷狄,汉威不可犯也。

    言讫,刘璋举步踏入了晋阳城。

    当下,并州牧高干遁走上党,大单于呼厨泉授首,太原郡内大敌遁去,强寇匿影,动摇一郡的祸患消弭。但由于太原郡多有内迁的匈奴羌胡,是故零星的骚动还在不断发生。

    只是这对于刘璋来说,不过是瘙痒而已,他分派诸将,张任、张燕、文聘、袭肃等人,各统本部兵马打扫清理起了太原郡,旬月之内,必要太原郡安定下来。

    这也是此次征讨太原,刘璋都统兵马三万至此的缘故,兵力太少的话,不足以略定四方,唯有数万兵马多路出击,才能还太原郡一个清平的世道。

    当时间来到十一月中旬,太原郡内零星造逆的匈奴羌胡,彼等的首级在晋阳城门口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是为京观也。

    当杜畿路过晋阳城门口时,他自是见到了这座京观,初见之下,他的脸上不是悲悯,也不是喜色,而是眉宇间生出一股子忧愁。

    “杜君,何以面含忧色?”袭肃出言问道,他不太明白,诛杀羌胡等辈,为何杜畿会面色含忧,这不是通常情况下该有的表现。

    杜畿指着如小山一般的羌胡头颅道:“袭将军,可是太原郡的匈奴羌胡的头颅都被割下,堆积于此地?”

    “非也。”袭肃摇了摇头,他没想到杜畿竟是这般极端,想要诛杀殆尽整个太原郡的所有蛮夷:“大王仁德,这些是造逆的羌胡头颅,凡是顺服的匈奴,自是免于被诛杀。”

    “造逆之辈,同顺服之徒,各有几分?”杜畿追问了一句。

    “嗯?”袭肃蹙眉沉思了一二,给出了个大概得数字:“我军兵威赫赫,羌胡畏之,是故大半的羌胡都是服服帖帖的,唯有十之三四的羌胡不明世事,蛮憨无状,起兵造逆于太原。”

    “十之三四。”杜畿重复了一句袭肃给出的数据,他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太原郡在秦时就置为郡县,为我汉土数百年矣,可今日却是为内迁的羌胡居之,且总数繁多,难以根除,是故为我所忧也。”

    一言至此,杜畿举目北望,他指着北方说道:“太原郡的情况都是如此,如雁门、代郡,情况当是比太原郡更为糟糕。”

    杜畿目色含忧,神思牵发:“而今天下纷争,四海不定,羌胡趁势而起,寻求壮大,有呼厨泉、刘豹等辈,今此辈虽已授首,太原郡的羌胡一时间畏于我军兵威,暂时安定了下来,可羌胡被居于此地,终将为患也。”

    “杜君的意思是,全杀了?”袭肃自认察觉到了杜畿语气中的杀意,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杜畿摇了摇头:“彼辈羌胡若是无状,起兵造逆,自当诛杀,可顺服之辈,若是一体诛杀,则太原、雁门、代郡等地的羌胡将为之震恐,谓之降亦是死,战亦是死,不若一战,到时候,并州风雨飘摇,难以遂定也。”

    “是故,对待羌胡之辈,凡是其中狡黠强悍之徒,可收而杀之,顺服及安分的羌胡,可由官府出面招抚,不使彼辈俯逆,藉此分化羌胡,安定一方。”

    “嗯?”袭肃纳闷了一声:“杜君方才不是说,羌胡畏于我军兵威,一时臣服,日久必生祸患吗?如何又要一手征讨,一手招抚,岂不是遗他日以祸端。”

    “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杜畿笑了一声道:“倘若使官府公正、吏事清明,羌胡招抚得当,且加之以礼乐教化,数代之后,可化羌胡为中国之人也。”

    “数代之后?”袭肃面露难色,他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易,五年十年还好说,但要说数十年的坚持如此,怕是没有这等的恒心。”

    袭肃作为官场中人,对于官府的事情是了解的,官府习气,向来是贪易避难,难有什么恒心和毅力,杜畿所言之事,却是难上加难。

    “事在人为,水滴石穿。”杜畿面色板正的回了袭肃一句。

    言罢,二人骑马向着晋阳的县寺行去,去面见驻跸于晋阳的刘璋。

    “伯侯来了。”在县寺左厢见到杜畿踏入后,刘璋热情的道了一句。

    “大王。”杜畿躬身束手,长揖而下,向刘璋施了一礼。

    刘璋指着他近前的位置,示意杜畿道:“坐。”

    “谢大王。”杜畿先是谢了一声,而后才安然入座。

    “卿自河东而来,至于晋阳,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刘璋问询道,他望向杜畿,静候杜畿给出回答。

    从河东被召至晋阳,杜畿一路上揣测过刘璋的意图,他大概知道刘璋召他来此所为何事,是故他针对面见刘璋时,刘璋可能问出的问题,做过一番腹稿上的推敲。

    现下听到刘璋的问话,杜畿不暇思虑,应声作答道:“羌胡内迁,战乱连年,太原郡士民流离,地不得耕,民不聊生,境况十分的不好。”

    “今次大王征讨至此,消弭兵灾,士民得以安宁,不至处于风雨飘摇当中,然兵灾虽去,但治政安民之事,还需贤良定之。”

    “卿意当如何治政,当如何安民。”刘璋微微颔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杜畿搬出了他的腹稿:“治政者,以清净为主,不推行繁琐的政务,安民者,当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如此,太原郡的元气,方得恢复一二。”

    “嗯。”刘璋颔首的幅度稍稍大了一些,他接着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卿即知羌胡内迁,遍布太原,可有化解之策。”

    对于这个问题,杜畿也是有了定稿,他作答道:“可募集羌胡中的精壮之士为兵,削弱羌胡的力量,此为一也;二者,当令羌胡聚落不得过于百户,分化羌胡的形势;三者,官府须得招抚得宜,教化有方,以谋求化夷为夏。”

    说到这里,杜畿话锋一转:“然此三者,概不过是治根不治本,治本者,需要我汉家的力量压倒羌胡,无论是户口、钱粮、甲械等,只有汉家势大,羌胡式微,太原郡才可得以永享安宁。”

    刘璋颔首,他给出了召杜畿至此的原因:“太原新定,事务繁杂,孤意,非卿莫能处之,不知卿家是否愿意出任太原郡太守一职。”

    “大王之令,臣下无有异议。”杜畿避席拜道,领下了太原郡太守的职位。

    ……

    邺城。

    自南下征战,于官渡兵败退还冀州以来,袁绍的神色不佳,溢于言表。

    这是有缘由的,西进阻于玉璧,南下败于官渡,无论是西进还是南下,从去岁到今载,一直遭遇失败的情况下,袁绍自是不得开怀,心下郁郁。

    尤其是收到来自并州牧高干的战报后,袁绍的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先是,高干递来文书,言他将关中人马阻于永安城下,太原、上党有泰山之安,然不过数日,高干递来一份十万火急的文书,言是关中人马袭击了他的后方介休,为避免落得两面受击,兵败被囚的下场,他不得已,引兵退保上党。

    而这,就意味着,太原郡落入了刘璋的手中。

    “无能。”不知道是在说高干,还是在说自己,此刻的袁绍面上呈土灰色,潦倒沉沦不已,南不得下中原,西面又为刘璋所袭,失却太原郡这一紧要之处,坏消息是一件接着一件,击碎了袁绍的自信和豪情。

    袁绍面色难看,下面的人,如逢纪、郭图等辈,纷纷缩起头来,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发一言,不出一语,以免为盛怒的袁绍所波及到。

    别驾田丰见状却是毫无惧意,他出席进言道:“明公,上党为冀州之屏藩,又控扼轵关道,关系到河内的得失,是故上党决不容有失,不然冀州将处于关中人马的兵锋之下,三河之地,尽为刘季玉所得也。”

    “今高干所部,败退于永安,士气必然不佳,宜早遣强兵,着名将统领,往上党戍之,以防有变。”

    沮授附翼田丰,出席应和道:“明公,如别驾所言,上党重地,万万不能有失,不然关中人马在侧,邺城将一日三惊,不得安宁。”

    袁绍默然片刻,而后他重重的点头应道:“别驾之言是也,上党重地,确乎不容有失……即刻着麴义、张郃统重兵往而备之,定不能令上党落到刘季玉的手中。”

    议定了上党的事情,无心研讨的袁绍遣散了会议,他来到了后院,坐在池边亭台处,望着微微荡漾的池水,思绪惆怅了起来。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袁绍冒出了一个念头,自从他一统河北,威势无二后,这两年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举十万大军西进,被一个小小的玉璧城阻截数月,不得寸进一步,于是他放弃啃咬有若钢铁的玉璧城,挥师三路,大举南下。

    南下本是必胜的局面,缘奈何,天算不如人算,许攸,竟是背主投敌,泄露了军中机密给曹操,致使乌巢被焚,粮草被烧毁大半,不得已,他只好引兵而退。

    处处受阻,不得寸进,今番又为刘璋坐收渔翁之利,趁他和曹操邀战之时,袭取了太原郡这一处要地。

    憋屈、烦闷、抑郁,种种不良的情绪堆积在袁绍的心头。

    “哎……”他忽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父亲何故长叹。”自袁绍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问话。

    袁绍强自露出微笑,他还顾道:“尚儿。”袁绍辨音识人,从音调中得出了来人的身份,同时他给出了回答:“自去岁到今朝,事事不得如愿,是以为父意兴阑珊,有所感喟。”

    袁尚微笑道:“父亲何故因小挫而失意,向着高皇帝为项王所逼,置为汉王,不得王关中,后高皇帝还定三秦,与项王争雄,虽屡败于项王,然折而不挠,终成帝业,其间波折起伏,非止十回。”

    “可知夫英雄之辈,当有迎难而上、不屈不挠的志气,若因一时的曲折,就意气衰竭,何以谓之为英雄也。”

    袁绍闻听此番言语,他朗声一笑道:“儿有此等见识和气度,大慰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