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新棋局相互落子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肉丝米面字数:4371更新时间:25/02/21 22:01:30
李宅。
自从当朝阁老,家主李春芳下衙回来后,整个宅院风声鹤唳,处处都是草木皆兵,让李家的仆役们不敢轻举妄动。
便是那些平日里最受李阁老宠爱的侍女们。
今日也只敢守在书房外面,低着头不敢看向书房。
砰的一声巨响,自书房里传来。
惊的那些从江南入京伺候李相爷的侍女们一阵胆颤,心生惊悚。
半响的功夫后。
幕僚神色慌张的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众人这才敢抬头看过去。
只见幕僚师爷半边身子都已经被打湿,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茶叶。
而在幕僚的手中,则是紧握着一份漆封好的书信。
到了院子里。
幕僚便招来李宅的管事仆役。
将信递过去后,幕僚沉声道:“快!立马安排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到雷州府,亲自送到徐相爷之手!”
管事接过信,听明白这份书信要去的位置,立马神色一凝,快步冲出院子,不敢有片刻耽搁。
看着管事带着书信离去,幕僚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正要重回书房,却听书房中再次传来一阵杂声噪音。
有重物被砸落在地的声音传出来。
幕僚停下了脚步,看向守在屋外的那几名不过才十四五岁的侍女。
“去,都进去。”
“若是不能消了相爷的火气,你们……”
侍女们被吓得纷纷跪在了地上。
她们很清楚。
若是她们做不好,城外乱坟岗便是唯一的去处。
幕僚师爷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们,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算了……只要能消了相爷的火气,便放你们回江南,安置在庄子上过日子。”
得了这话,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女方才惊颤的如同鹌鹑一样站了起来,带着几分绝望和期待隐入书房中。
而在北京城外。
昌平书院。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别院主屋前绕过,但凡是见到周围有人影晃动,便是立马蹲下身子缩着脑袋。
如此,一路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保?”
一道明显带着窃笑的声音响起。
惊的刚刚站起身的严绍庭一个猛跳,浑身打颤。
看清来人是徐渭后,严绍庭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并没有人出来的宅院。
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怕了。
也终于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那句传承千古的话。
这天下就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岂会有耕牛的体质。
自己不曾在关外的战场上胆怯,也不曾被蒙古人的刀马吓到。
但却在这咫尺间的庭院里折了腰,被吓破了胆。
身后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陆文燕的呼唤声,严绍庭吓得是头皮发麻,也不等徐渭再次开口,便拉着对方一路向着远处逃窜。
等他带着徐渭到了前面的书院,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徐渭则是满脸好笑的盯着气喘吁吁的严绍庭。
他不说话,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严绍庭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瘫软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软绵绵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水压惊。
“我严重认为,李先生在某些专业问题上,是存在失误的!我建议,书院各分院应当立即召开教研大会,纠正李先生的错误!”
李先生自然就是如今正在担任昌平书院医学院院长一职的李时珍。
而严绍庭这般转移话题。
徐渭也是尽在掌握之中。
他笑吟吟的挪揄道:“李先生的方子我也看过,都是用来固本培元,至于求子,那可是连神仙都管不到的事情,李先生又如何能有求必应?”
严绍庭咧着嘴,一只手揉搓着膝盖,一只手则是背过去按压着腰背:“老爷子和我爹亲自发话,受罪的却是我。”
徐渭忍俊不禁,笑着宽慰道:“再过些日子,二爷就要成婚,到时候少保您的压力也就能小上不少。”
“那现在怎么办?”
严绍庭梗着脖子问了一句。
他想想最近过得日子,实在是有些欲哭无泪。
自从自己回来后,陆文燕得了老爷子和严世蕃的暗示,尤其是在严家将要和大明勋贵的关系要更加深入,会有几家勋贵将旁系女子送来严家后。
陆文燕可以说是彻底放开了,火力全开。
过去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愿意用的姿势,现在可以说是每天都五花八门的轮番上演。
诰命夫人的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每天脸蛋红润的娇滴滴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可却苦了严绍庭。
为了严家开枝散叶,拼了命的造娃,这腰实在是顶不住了。
徐渭低笑了一声:“眼下……少保自然只能是生受此等齐天之福了。”
严绍庭猛的翻着白眼,但就是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不行。
他转口道:“听说海瑞已经悄然回京了,他这几日有没有闹出些事情来?”
自己现在整日被陆文燕缠着待在别院,对外面的消息实在是有些迟缓。
徐渭当即收敛神色,开口解释道:“海御史回京当日,便入了宫,圣前奏对,听闻是将李春芳辩的哑口无言、气急败坏。”
严绍庭目光一缩:“那就是海瑞已经在九边之事上开刀了?”
听到这个消息,严绍庭默默的点了点头。
海瑞的战斗力依旧强悍。
而有他在朝中,自己倒是能照旧省下很多精力。
徐渭嗯了声:“王之诰等人已经经由内阁商议,皇上圣裁,双方各退一步,定了斩立决,抄没家产,三族充军,发配黎州,遇赦不赦。”
说完朝廷的决断后。
徐渭又笑着补充道:“有了朝廷这等处理,少保此次以征北大将军之权强押王之诰等人回京一事,便算是尘埃落定,诸事不沾身了。而有了这个口子,海瑞想要继续对九边下手处理边事,往后也能有迹可循,有了合情合理的借口。”
对于徐渭的解释,严绍庭全然同意。
王之诰等人被定斩立决,这一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海瑞当初出京巡边,背后也是有自己在推动的。
至于将王之诰等人的三族流放黎州充军,也算是决断了往后可能发生的麻烦。
毕竟黎州那地方,虽然不在九边,也不在岭南,却同样是在千里之外的四川。
甚至可以说,黎州这等地方,比之流放徐阶的雷州府环境更为恶劣。
黎州西边就是吐蕃。
黎州以及全天六番等地,又长期屯驻大量明军,时常会和吐蕃有小规模的战事发生。
王之诰等人的三族家小若只是流放,还能有一条活路。
可现在再加上一条充军,那基本是没有活路了。
见严绍庭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徐渭又说:“另外宫里也让人传话过来,皇上已经允了太师的请求,明年春闱会试将由少保任主考官,不日内阁便会承旨行文知晓各部司。”
严绍庭目光转动,身子软绵绵的靠在椅子上:“这么说,今年我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做的了。”
按照新党严系如今定下来的方针,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严系官员,现在都需要低调行事,不参与以内阁首辅高拱为首的新政事宜中。
养望,培育新党新人。
才是如今严系唯二需要做的事情。
而这两件事,也基本上不会影响到以高拱为首的新政。
徐渭却是摇了摇头:“今早陆同知亲自送来的消息,清流旧党那边似乎并不打算偃旗息鼓,恐怕他们还会有所动作。”
严绍庭瞬间眯起双眼。
这个消息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他眯着眼,语气悠长道:“哦?李春芳他们还是贼心不死?”
徐渭轻笑一声:“海御史回京后,促成皇上圣裁,将王之诰等人斩立决,当日下衙,李春芳便亲笔书信一份,遣人快马加鞭送往雷州。只是为了避免暴露,陆同知他们的人并没有截获这份书信,所以信中究竟都写了什么,如今也不得而知。”
“雷州?”严绍庭眼里流光转瞬即逝:“这是要和徐阶暗通曲款?”
徐渭琢磨了一下才说:“信是送去雷州,那定然是要和徐阶取得联系。如今看来,清流旧党中人,还存了寻机让徐阶重新起复入朝的心思。只是我等现如今还想不出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但不论如何,他们最有可能就是在江南的事情上做文章。”
严绍庭当即询问道:“文长先生觉得他们会在江南什么事情上做文章,又会从何处下手,几时出手?”
徐渭这一次琢磨的时间更长。
许久后。
他才低声开口:“高拱的新政思路是以整饬吏治为核心,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此事进行。在他看来,只要将朝堂内外吏治治理清楚,余下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等他统一了朝堂上下的声音,就能以此为出发点,再将度田、清军、重订商税等事推行下去。所以……”
当徐渭开口分析的时候,严绍庭认真的听着,不时点点头。
其实高拱的新政思路就如徐渭说的一样。
在高拱看来,天下事之所以难做,就是因为那些贪官污吏。
所以他从来都是将整饬吏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高拱坚定的认为,只要将吏治整顿好,不说让官员们俯首臣称,心悦诚服,只要朝堂中枢和地方上的官员们能胆怯惩罚,不得不听命做事,就足够了。
但严绍庭却对此是嗤之以鼻。
不从根本上解决制度和思想问题,光解决人员问题,就算能解决一时之难,也不可能解万世之困。
徐渭则是继续说:“所以,我等以为……若清流旧党要以江南为基本盘,想要推动徐阶起复归朝,想要坏了新政,那最有可能就是在度田和商税一事上做文章下手脚。”
“挑动百姓对抗,抬高物价,中断货物往来?”
严绍庭眯着眼,但眼里却是有丝丝杀气透露出来。
徐渭则是点了点头。
“我等以为,这是最有可能做的事情,也是他们往常行的最多的手段。”
严绍庭当即沉默了下来,眉头微皱。
徐渭看了一眼,见严绍庭显然是正在思考着问题,便没再开口说话。
半响后。
严绍庭才笑着出声道:“既然李春芳能写信给雷州,咱们自然也可以写信。”
徐渭却是脸上一愣:“写信?给谁?”
而严绍庭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旁。
在昌平书院,旁的什么都不多,但就是笔墨纸砚最多。
基本在整个是书院有建筑的地方,都会有笔墨纸砚存在。
哪怕是山腰上的凉亭,湖畔的水榭回廊,都会备上这些东西,只因为书院的学子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在这些地方展开激烈的辩论,对某一件事或某一个正在研发的事物发生思想上的碰撞。
严绍庭手持墨笔,很快就写好了两份书信,封入信封之中。
“一份给高翰文。”
“一份给张居正。”
“同样是快马加鞭,让人亲自送到他们手中。”
徐渭接过两份书信,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开始亲笔书写前几日所作诗词的严绍庭。
徐渭想了想,便先行走出屋子,将两封信安排好派人送去江南,而后才转回屋中。
此时。
严绍庭刚将一首沁园春写完。
他抬起头看向回来的徐渭,轻笑着说道:“既然他们贼心不死,恶性难改,那咱们也只好顺势而为,提前落子,如此这棋盘上才能有对手,不能光让他们一方执掌棋局。”
徐渭点了点头。
他方才虽然有机会拆开书信查看里面的内容,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此刻面对严绍庭。
他也只是笑着询问道:“既然江南的事情少保已经有了安排,那京中诸事,想来少保也定然要出手落子了?”
严绍庭却是故作不答,岔开话题:“之前皇上的意思是皇子已经到了该出阁读书的时候了,希望我能去文华殿给皇子日讲。如今虽然担着礼部的差事,但并不繁琐,既然无事一身轻,倒是不妨做几天教书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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