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信、决心

    “一样……都好多年了……”

    老得不行的神峰子接着回道，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王志凡虽然早有预料，但内心还是感觉受到重击，他沉默了两秒，才继续问道：

    “距离我离开，到底过去了多少年？”

    神峰子面对这个问题，皱着白透并且没剩几根的眉毛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回答：

    “八十年？九十年？一百年？老夫……记不清了……”

    他轻轻摇了摇脑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费脑力，放弃了仔细琢磨。

    王志凡知道这并非是神峰子在敷衍他，而是他实在太老了，至少一百四十岁高龄的他，能不完全胡涂还能对话，就已经是天人之相了。

    恰好这时候，刚才神峰子喊去拿东西的高挑少女返回过来，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陈旧红木盒子，递向弯腰驼背坐在躺椅上的神峰子。

    “师祖！盒子我拿来了！”

    少女声音清脆地说道。

    但神峰子并没有抬手去接小盒子，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志凡，撇了撇嘴：

    “给他。”

    “真的？玲儿记得师祖您老人家很看重这个盒子……现在真的随便就给一个……”

    少女闻言，顿时有点抵触地说道，并没有立刻把手里的盒子给旁边的王志凡。

    但神峰子见状却罕见地生气了，说话声音变得又大又快，说完还连续咳嗽起来：

    “叫你给你就给！老夫等了这么多年！就差完成这件事了！咳咳咳……”

    “师祖！”

    少女见状，连忙把手中的小木盒塞到旁边的王志凡手中，然后赶紧到神峰子身后给他捶背舒缓呼吸。

    于是王志凡手里多了一个红木小盒，他微微低头看向这个用材和做工都非常考究，但散发着陈旧气息的东西，忽然感觉它有点沉重。

    “开啊……是她托我……留给你的……已经……很多年了……”

    几秒后，发现身前站着的王志凡拿着盒子却不打开，经过少女捶背舒坦了点的神峰子开口催促道。

    “等会再说吧……”

    王志凡听了却摇摇头，并不打算立刻开启这个密封严实的木盒。

    其实以他的感知力，他已经知道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一封快要老化的厚厚的信，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隔着盒子阅读信中的内容，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内心的些许愧疚和茫然。

    “她的墓地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拿着封存有信件的盒子，王志凡最后向神峰子说道，打算离开此地。

    虽然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个一百好几十岁的老人，但老人颇显疲劳的状态，和他此刻的心情，让他没有探求那些琐碎事情的兴致。

    神峰子似乎早有料到他会提这个问题，顿时缓慢抬手向西方一指，开口道：

    “三百二十里……皇陵。”

    “谢谢。”

    得到答案，王志凡的身影瞬间在两人面前消失，去往了皇陵所在。

    还在给神峰子捶背的少女玲儿见状差点吓了一跳，语气惊愕地开口问道：

    “师祖，那个古怪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他也是修士吗？”

    “呵呵……”

    享受着捶背的神峰子一听顿时摇摇脑袋，用某种揶揄的语气回应道：

    “他是不是修士……师祖不知道……但师祖知道……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负心人。”

    “负心人？负心人又是什么？”

    年方二八的修道少女一听，顿时好奇心更强烈了，因为她从未接触过这个道藏里没有的词汇。

    但无论她怎么问，神峰子都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而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终究是……等到了……老夫总算……不负所托……就此西去……也了无遗憾……”

    同一时间，在王都西边的山脉里，王志凡已经找到了皇陵，并且很顺利就找到了柔澈的墓。

    因为她的墓地规格很高，排在最显眼的位置，似乎以帝王规格建造。

    “大丰帝后柔澈……”

    看了看碑文，王志凡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陵墓。

    于是他走到墓碑前，伸出右手，手中凭空创造出一束白玫瑰，轻轻放到了墓碑台阶上。

    这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很多愧疚，也有一些无奈，想说什么，却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连续沉默了十多秒，他才缓缓开了口：

    “澈妹，我来看你了……虽然晚来了很久，但我还是得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说着，他鼓起勇气，把手中严实密封的红木盒子掰开，小心取出里面纸面泛黄的信件，开始展开阅读。

    “吾夫，一年未见，汝可安好？吾儿已蹒跚学步……”

    书信的开头，便是王志凡记忆中柔澈的风格，活泼大方，表达了她对王志凡的思念，和对两人孩子学会走路的喜悦。

    这是第一年记录的内容，也是字迹老化最严重的一条。

    后面，便按照一年一大段话的形式，将柔澈想对王志凡说的话记录在纸上，一直延续了四十多段，长达十万字。

    从这些类似年书的文字中，王志凡感觉到了岁月的气息，感觉到了柔澈的心路历程，知道了她遭遇的诸多烦恼。

    比如孩子调皮不爱读书，帝国哪里又闹灾了，哪个地方又有人起兵了，谁谁谁又通报大将军冯先有反意了……

    整个帝国的运转，全靠她一个年轻的女人来定夺，幸好有一帮忠心能臣辅佐，才让整个大丰帝国得以稳步发展。

    看到后面，王志凡也终于知道了冯先的死因。

    原来冯先在大概五十岁时，认为自己劳苦功高为帝国各处平叛立下汗马功劳，萌生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念头，真正开始了自立谋反。

    那时候柔澈已经退居幕后，由她和王志凡的儿子当皇帝统治帝国，水平只能说中规中矩。

    可冯先暗中经营多年，兵强马壮，自身实力也是非常高强，一时间让大丰帝国陷入风雨飘摇。

    最危险的时候，冯先甚至率军逼近了帝都，柔澈作为自幼习武修为高强之人，不得不亲自带军护卫皇帝儿子撤离，导致被追击而来的冯先所伤影响了寿元。

    也正是在这个冯先最得意，同时也是他距离掌控天下最近的时候，他突然暴毙，使得叛军快速土崩瓦解，大丰国祚得以延续。

    冯先的暴毙原因后来世间众说纷纭，有说得急病死的，有说吃了毒物被毒死的，但实际上他是被自己的师父，神峰子大义灭亲。

    神峰子为何要阻拦自己最看重的弟子夺得天下，甚至不惜将他杀掉，几乎是一个谜。

    但无人可以否认他对帝国的忠心与贡献，后来他便被皇帝封为第一代国师，并且皇帝准许他保下了冯先的部分血脉，将冯先的后人收入门下。

    “神峰子精通卦算，估计他是算到了我会回来，所以不能让冯先夺取帝位，否则不仅冯先会死，还会牵连非常多的人，连他的道统也会断绝……当然，也可能是他心系苍生，不想战争继续生灵涂炭。”

    读到此处秘辛，王志凡试着推测神峰子老头大义灭亲的真正原因，越想就越觉得此人甚奇，能够洞察未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柔澈的信到后面还写了很多，但提到她个人的文字很少，主要记录两人的子嗣情况，比如孙辈里谁最有才干，重孙辈中又是哪个小孩子最机灵最可爱。

    除了王志凡和柔澈的嫡系子嗣，信中也提到了王志凡当初与柔澈一众陪嫁女侍的后代。

    这些后裔虽然想沾染皇权没有可能，但同样享有荣华富贵，并且不少都在帝国当了官，将王志凡的支系血脉散布了出去。

    在信中记录时，支系后裔总人数便已超过三万之数。

    从这个部分，王志凡也明白了，原来他不久前在皇宫看到的中年皇帝，其实是他的重孙。

    至于他的皇帝儿子，陵墓就在柔澈墓地旁边。

    皇帝孙子应该还活着，只是已经年老退位，把执掌天下的权力让给了自己年富力强的儿子。

    “怎么我的后代寿命都普通，唯独神峰子可以活那么久？”

    王志凡对这个问题也产生了思考，最后只能推断神峰子是这个世界的特例。

    理由是他能看出来，神峰子的修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本地人可以比拟，处于一枝独秀的水准。

    信件的最后，柔澈因为年岁渐高并且旧伤问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表达了自己可能无法再见王志凡一面的遗憾。

    她还明说自己对某人产生了恨意，恨他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一次，让她年纪轻轻就当了一辈子的寡妇，以后要是在黄泉相见，一定不会轻饶，让某人尝尝她拳头的厉害。

    也是在这个部分，王志凡发现了些微泪滴的痕迹，或许那是性格活泼开朗的柔澈在人生末尾的控诉。

    “澈妹……我要将你复活！让你当面向我倾述！”

    感觉自己辜负了柔澈一辈子的王志凡，决定进行弥补，他当即发动自己的力量，打算将死去多年的柔澈复活。

    想要复活死去至少三十年的人，依靠时间倒流肯定是不行的，因为王志凡没有这样强大的时间系能力，他选择通过冥使身份来完成。

    但发动属于冥使的力量后，他又发现自己沟通不到柔澈的亡魂，冥界意志反馈他，目标已经死去太久，灵魂已经消散于天地，以他的力量和权限，目前无法做到复原。

    “目前无法做到？那就是说未来有可能？”

    这一刻，王志凡感觉到了提升力量的动力，复活一个死去几十年的人在别人看来是天方夜谭，在他而言，却并不是没有希望。

    “澈妹，等着我，我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就是我们真正重逢的时候！”

    立下决心，王志凡果断告别了柔澈之墓，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在离开之前，他看了看自己从未见过的皇帝儿子的陵墓，然后返回了帝都一趟，暗地里去看了看自己的众多后代。

    这其中的细节不用赘述，总而言之，王志凡没有跳出来与自己的任何后人相认，他通过感知确认他们确实是自己的血脉，并且都活得很好后，就平静地离开了。

    很难说他对这些第一次见面的后人有多大感情，但血脉的联系，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责任感，决定以后时不时来看一眼，确保他们的基本安全。

    在离开这个世界穿过光怪陆离的世界间隙返回地星世界的路上，王志凡试着用盘龙玉佩进行定位，以确定另一个对他比较重要的世界的位置。

    那是龙女灭月曦所在的祸境天地，和上次探查发现祸境的方位模糊而遥远不同，功力大进后，他感觉到了祸境的明确所在，很远但足够清晰。

    “我得尽快提升修为，早一点去见曦妹，这是我离开祸境时对她的承诺，同时也是目前相对容易做到的事情，希望她不是和澈妹一样状况……”

    一想到龙女灭月曦，王志凡就产生了一种紧迫感，有柔澈的例子在前，很难说灭月曦是否还存活。

    毕竟那个世界太遥远，和地星的时间流速差异一定不小，即便他离开祸境的时间比离开国战世界晚很多，也保不准祸境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幻。

    不过王志凡知道龙女和柔澈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实力强大，血脉也很特殊，在寿元上有很大优势，活个千年完全没问题。

    “不管怎么样，早一点过去肯定见到她的希望更大，晚一点就多一分风险……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修行，不突破两个境界不出关！”

    预估自身功力再提升两个阶段就足以前往遥远的祸境，王志凡便设立了这个最近的目标，进入了地星宇宙，赶往了属于同一个宇宙的盖亚星球，开始了长期的修炼。

    如果是在以前，可以打每日副本的时候，他肯定不会长期闭关，因为每日副本的收益他不可能错过。

    但如今超凡游戏封了他的号，让他只能去打没多大营养的特殊本，那他便没任何顾虑了，反正特殊本又没有次数限制，放着也不会有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