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个承诺

    诛颜怔怔看着“姬无双”，明明是年轻的、稚嫩的灵魂，但他却看出她那种倦怠、疲惫、厌世和无所谓。

    她的灵魂当然是强大的，她的意志自然也是坚韧的，若不是强大坚韧，她也不可能跨过虚空裂缝来到这里。

    但她灵魂的强大没有意义。

    因为她没有喜欢的事物，在意的人，中意的景色。

    她就像是……天生缺失，天生无法感应一样。

    哪怕她想学习，但她身边的人人事事物物，都没教会她这些。

    诛颜盯着“尸身不全”的“姬无双”良久，突然轻叹一声，生出手将她的脑袋重新怼到了肩膀上，并且将随她一起跌入冥海的“手臂”、“内脏”之类的东西都收集了过来。

    “姬无双”看到自己消失的“模块”又回来了，惊得连连眨眼：【哇哦，你好厉害啊，你从哪里找到的？这是给我的报酬吗？你放心，你替我将身体找了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的冥海的。】

    诛颜小脸紧绷：【闭嘴，别说话。】

    【好哦。】

    【……】

    诛颜让“姬无双”坐在自己面前，并且一片一片替她拼凑身体。

    “姬无双”睁着凤眸不错须臾看着，偶尔还会提点一二。

    【这片，这片是不是拼错了？】

    【喂喂喂，你温柔点啊。】

    【我怎么觉得你越拼凑越马虎啊，喂喂喂~】

    【你温柔一点啊！这可是我的小心脏呀！】

    ……

    如此絮絮叨叨，吵得诛颜人都麻了，他抬眸冷冷盯着“姬无双”：【再吵就自己拼！】

    “姬无双”：【……】

    好吧，她闭嘴。

    幸好诛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缝缝补补在一起，“姬无双”总算拥有了一具完整的尸体，她莞尔浅笑：【谢谢哦。】

    诛颜垂眸，看着她身体上的丑陋疤痕，问：【是魔？】

    【嗯，对呀。】

    【这上面残留的魔气比你厉害多了，你为何会对上她？】

    【那有什么为什么，运气不好啊。】

    【……】

    等“姬无双”尝试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回眸对着诛颜灿烂笑道：【谢谢，你想什么时候离开，我可以随时准备接手。】

    诛颜平静道：【再等等吧。】

    【好的。】

    诛颜一句再等等，“姬无双”便真的耐下心子和他一起等。

    只是冥海畔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亘古不变的，他们一起在冥海之畔看飘雪，一起无聊轻数雪花的花瓣，兴趣来了，“姬无双”还会从拆掉自己的胳膊练剑。

    诛颜第一次看到“姬无双”拆胳膊的时候，那表情要多震惊有多震惊，后来都逐渐习惯了……

    主要是“姬无双”拆了左手还拆右手，主打一个左右均衡，未了还让诛颜给她缝回去。

    诛颜从最初的“大受震撼”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最后甚至还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每每这种时候，“姬无双”都会笑眯眯道：【哈哈哈，等你将来离开啦，我也需要一点自保的能力啊，练练剑总是好的。】

    因为在这段时间，他们又遇到了一位误入冥界的“迷失之人”。

    这一位可比“姬无双”厉害多了，“姬无双”差点被他当成小饼干一口“嘎嘣脆”了。

    在那之后“姬无双”就开始练剑，她的气息逐渐变得绵长幽渊，甚至隐隐和冥海的频率同步。

    因为她知道，待诛颜离开后，她可要好好承担起责任，不说守护这里吧，起码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迷失之人”给一口吞了。

    诛颜沉默许久，从冥海之畔挖了一捧土给“姬无双”：【拿着。】

    【这是什么？】

    诛颜沉默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等将来你回去了，找人给你炼制成本命剑吧。】

    【？】“姬无双”不解抬眸，【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代替你的吗？】

    【你真准备代替我？】

    【当然，我虽然实力弱小，但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

    诛颜静静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涌起了奇怪的触动，轻声反问：【如果我说，我可以送你离开呢？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你就可以回去……你还是愿意信守承诺吗？】

    “姬无双”轻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冥海之畔，将双腿伸入了冥海之中。

    这一次，她的赤足缓缓扬起了海面的水花，零星跃动。

    她就在水花和飘雪之中，回眸对他笑道：【你看，冥海已经接受我了，所以你去吧……】

    诛颜：【……】

    “姬无双”隔着四周氤氲而起的水雾看他，轻轻道：【我在人世间已无任何牵挂了，诛颜，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个承诺……我不会做那食言之人的。】

    “姬无双”从诞生至今。

    不曾被人所爱，也不曾被人所珍惜。

    她的手上满是鲜血，她灵魂缠绕着无数的诅咒和罪恶……

    她其实也厌倦这样的生活，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听了无数人死亡之前对她的诅咒。

    ——天赐城的侩子手！你不得好死！

    ——你以为姬家人是喜爱你吗？你只是棋子！你只是刀刃！你总有一天会被抛弃！你总有一天会受万人唾骂！

    ——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啊啊！！！

    她无数次想过，言语果然有强大又神秘的力量，能刺穿人心。

    她或许真的是胆小鬼吧？

    但庆幸的是……

    在她灵魂的终点，她也能成为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呢。

    诛颜的目光穿过雾气看到了“姬无双”，在她小小的身躯之中，他看到了她努力和世界相连的举措，似乎只要她信守了和他的承诺，她就能对世界保留一点美好和眷恋一样。

    她啊。

    正努力的、努力的让自己不是以工具和利剑的身份活着。

    她想做一个“人”啊……

    一个和世界有着联系的，一个会信守承诺的，活生生的“人”。

    诛颜心尖微微发颤，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悄无声息蔓延，许久许久许久之后，诛颜才明白这种情绪为何物……

    ——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了瞬间的心软。

    ——赐寰宇与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