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老谋深算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北城二千字数:5572更新时间:25/02/21 16:26:24
    “动手!”

    “呜呜呜——”

    矩州城南十余里外,梁缵抓住机会,当即吹响号角,一千马步兵当即结雁形阵发起冲锋。

    “稳住阵脚!”

    蛮军中,大纛下的段榜成头皮发麻,连忙指挥大军稳住阵脚。

    蛮军纷纷停下脚步,试图稳住阵脚。

    但与此同时,梁缵所率一千岭南马步兵趁机压上,如矛头与他们撞在一起。

    双方死伤者无数,蛮兵为了填补豁口,不断向正南方向增派人手,以至于左右两侧防守薄弱。

    张璘见状,也顾不得等待蔺茹真将,当即率领五百精骑发起突击。

    “杀!!”

    五百精骑势如破竹,直接从侧翼进攻蛮军。

    百余名精骑张弓搭箭,瞄准蛮军面颊、小腿等暴露的地方面突放箭。

    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箭矢在瞬息间射穿第一批甲兵的面颊,蛮兵栽倒甚众。

    二排及三排甲兵及时持枪填补,但张璘也没有莽撞冲击,而是吹哨撤退。

    待他撤离,他又继续吹响号角,进行二次面突。

    一时间,面突中箭倒下者甚众,加上正南方向的梁缵所部不断进攻,蛮军阵脚岌岌可危。

    “呜呜呜——”

    南方再度响起号角,蔺茹真将所部一千四百余精骑杀来。

    他们绕过正南方向的主战场,来到蛮军右侧,与张璘所部形成左右夹击。

    相比较张璘所部,蔺茹真将所部的番兵更多,经验更足。

    他们看出了蛮军舍弃弓弩而持刀枪后,当即慢慢悠悠的开始靠近,抵近后放箭面突。

    这样可以节省马力,对敌军造成更大的杀伤。

    当然,这种站桩式的打法并不好看,但十分实用。

    至少从阵上来看,几乎每个呼吸都有数十名蛮兵因为面部重箭而倒下。

    一盏茶后,蛮兵的阵型已经十分薄弱,不得不缩小阵型。

    只是段榜成这么做后,蔺茹真将所部精骑能面突到的蛮军也更多了。

    “杀!!”

    梁缵不再着急,他只需要牵制着正面的蛮兵,让精骑面突收割左右两翼蛮兵便可。

    箭如雨下,南诏的步卒大多被左右两翼的岭南精骑以弓箭面突而死,正南的战场却在僵持,段榜成四周的蛮兵数量越来越少……

    眼看局势不可控,段榜成当即与自己身旁十余名精骑交代道:“准备突围……”

    十余名精骑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

    “杀!!”

    “呜呜呜——”

    号角声继续作响,段榜成也不再犹豫,当即吹哨:“向北撤退!”

    “哔哔——”

    刺耳的哨声作响,已经死伤大半的蛮军承受不住死伤,连忙开始边打边撤。

    梁缵并不着急进攻,因为他们的死伤也不少。

    正面主攻的岭南兵卒,负伤者不少于二百人。

    梁缵妥善安置好这二百人后,当即命人吹哨,将南边的挽马群唤来。

    数十名马步兵驱赶着挽马群北上,而蔺茹真将及张璘却依旧在追击着蛮兵。

    一刻钟后,幸存的七百多名马步兵翻身上马,骑着挽马向北追击。

    蔺茹真将及张璘所部两千精骑却依旧在抵近面突,直到阵内的蛮兵更换弓弩,在外围蛮兵保护下开始反击,二人才率部撤到百步之外。

    饶是如此,两条腿且作战半响的蛮兵却还是不可不免的慢了下来。

    他们向北走出三里,便被梁缵所率七百步卒追上。

    此时的他们早已精疲力尽,而岭南军却依旧游刃有余。

    阵内的蛮兵不免绝望,而梁缵所率步卒也作势向北边赶去。

    由于地势宽阔,蛮兵根本无法阻挡。

    段榜成见状,深知北路被断绝就是死路一条,当即咬牙吹响木哨。

    “哔哔——”

    眨眼间,他与其身旁十余名精骑冲出蛮兵阵中,在蛮兵绝望的目光下将他们舍弃,头也不回的向北突围。

    “我去追!!”

    张璘拔高声音,十分激动。

    不等蔺茹真将有所行动,他立即率领数百精骑追了上去,而梁缵也下马率步卒列阵。

    “投降不杀!”

    蔺茹真将分兵,以骑兵包围蛮兵三个方向。

    蛮兵的阵脚彻底被定死,但凡有所移动,便要遭遇岭南军的四面夹击。

    眼见主将将其抛弃,阵中蛮兵纷纷放下了军械,蔺茹真将也摆手下令受降。

    “驾!驾!”

    与此同时,突围后的段榜成直接舍弃了矩州,往北边的播州逃去。

    张璘对其穷追不舍,很快便追出十余里。

    双方马力不足,便且追且停的向北而去。

    “张璘呢?”

    大军及民夫渡过乌蛮水后,高骈便安排王重任带领他们前往清州城,而他则是策马向北,质问梁缵等人。

    “蛮军将领向北突围,张郎率数百精骑追去了!”

    “……”高骈眉头紧皱,心头暗骂张璘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鲁莽。

    “蔺茹真将,你率精骑向北追去,若是遇到段宗榜兵马,立即与张璘返回清州。”

    “只要拿下清州,段宗榜就不得不转道向黔水北撤往唐兴,我军也能从容收复黔领诸地。”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不敢耽误,当即率领精骑朝北方追去。

    “收拢伤兵,撤往清州!”

    高骈收回目光,吩咐起梁缵。

    梁缵闻言指着远处的那千余降卒:“节帅,这俘虏的降卒……”

    高骈闻言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我军大破段宗榜三万蛮军,甲首三千,俘蛮近万!”

    “这……”梁缵明白了,自家节帅并不准备留下降卒。

    可是前者甲首三千还好说,但后者呢?他去哪里俘虏一万蛮人?

    “节帅,这蛮人……”

    梁缵脸色不太好看,高骈却抬了抬下巴:“矩州、庄州、清州等县地界那么多蛮卒,不都是我们的降卒吗?”

    梁缵眼前一亮,当即作揖:“末将明了,谢节帅指点!”

    “走吧!”高骈调转马头,梁缵则是回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两名都将。

    不多时,高骈身后响起了叫骂与砍杀、求饶声,鲜血染红了这片大地,三千套染血的甲胄及垒砌的首级被运走。

    “驾!驾!”

    日暮过后,张璘依旧追击段榜成等十余骑,段榜成等人走走停停,连夜向北逃亡三十余里。

    张璘本想继续追击,奈何没有带足口粮,唯有向南撤去。

    相比较他,段榜成则是不断逃亡,在翌日清晨时,终于碰上了自家阿父的塘兵。

    又渴又饿的段榜成可谓狼狈,身旁仅剩三名精骑,每个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若非甲胄厚实,他们恐怕早就身死了。

    哪怕是段榜成本人,脱下甲胄后也浑身染血,二十余处箭伤令人胆寒。

    “大儿,你……”

    他被塘兵送往了后方中军处,段宗榜得知消息后,也大概猜到了矩州失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儿竟然伤成了这样。

    “阿哥,你……”

    此时的段榜成浑身是伤,箭伤结痂,看得尤为恐怖。

    “阿父,我丢了矩州……”

    段榜成试图起身行礼,但被段宗榜按住了。

    大礼段氏为西凉武威段氏南下后的大姓,尽管此时的段氏已经成为大礼的“白蛮”大族,但口语上依旧保持着汉晋的部分称呼。

    “无碍,矩州本来也让出去的,他们有多少兵马?”

    段宗榜安慰着自家大儿,段榜成也立马道:“两千精骑,均是西番大马!”

    “除此之外,还有一千马步兵,另外远处还有上万人。”

    “他们在渡乌蛮水,而我与这三千兵马交战,距离太远,看不清其中有多少民夫,多少兵马。”

    “只是从他们渡河方向来看,恐怕是要去清州城……”

    “好了!”段宗榜心疼看着自家负伤的大儿,安抚好他后,便转身走出营帐,深吸了口气。

    “大军将,清州退路被截断,我们恐怕……”

    两名将领忍不住开口,段宗榜也并未被冲昏头脑。

    杜元忠带着七千兵马,押送播州汉蛮撤回禄州后,他手中便只剩两万三千兵马了。

    如今自家大儿折损三千人,他麾下便只有两万兵马了。

    若是硬着头皮去进攻清州,倒也不是拿不下,但就是没有这个必要。

    黔江北道虽然难走,但也能顺利走到唐兴,直接走唐兴进攻大唐的朱提便是。

    哪怕他很想为自家大儿报仇,但也不能用两万兵马的性命做赌注。

    “改走黔江北道,另外派出轻骑,告诉杜清平官,警惕唐军入寇。”

    “是!”

    段宗榜将军令下发,随后便压着脾气返回了自己的牙帐。

    与此同时,高骈率军趁夜拿下清州城,将城内三千多土蛮打作南蛮,尽数俘虏。

    男蛮被斩首,女蛮被充作营妓,供将士发泄。

    是夜,清州城火光冲天,女人的惨叫声不断……

    翌日,段宗榜率军走黔江北道,而夷州的宋涯集结军队,趁机收复了空无一人的播州三县。

    捷报传往长安,送抵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高骈大破段宗榜,甲胄三千,俘蛮近万,收复矩州及黔领之地。”

    “宋涯、索勋收复播州,段宗榜退走黔水北道……大捷!大捷啊!”

    咸宁宫内,李漼听着宦官刚刚说罢的奏表,忍不住自傲起来。

    “以宋涯、高骈之才,攻入南蛮境内,也不过这几日吧?”

    面对他的自傲,裴休眉头微皱,白敏中更是站了出来,为其浇了一盆冷水。

    “陛下,段宗榜仓促撤退被袭,此乃高骈出人意料之举。”

    “虽说官军在黔中道取得了乌蛮水大捷,但矩州、播州等处百姓均被掠走。”

    “纵使二人再有才干,然黔中残破,无法供给钱粮,自然无法支撑他二人率军攻入南蛮境内。”

    “与之相同的,还有安南的王式。”

    白敏中话音说罢,蒋伸接着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以往黔中道及岭南道钱粮,大多靠剑南道及山南西道、江南西道转运。”

    “如今剑南道粮价骤涨,西川、东川钱粮不足,只能驻守,无法反击。”

    咸宁宫内身影,只剩下了裴休、白敏中、蒋伸三人,而令狐綯则是消失不见。

    几日前,李漼罢黜令狐綯,以其为宣武、义成、淮南等四镇节度使。

    昭义军节度使毕瑊被调京中任礼部尚书,朔方军节度使唐持被调任昭义节度使。

    会州并入朔方,以会宁节度使张直方为灵、武、会三州观察使,朔方军节度使,兵额七千人。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向刘继隆释放善意。

    毕竟张直方并不是什么将才,这点也能从他被赶出凉州,引起会州番乱可见。

    让这样一个人节制陇右沿边的会、灵二州,统帅朔方军,也能说明朝廷无意对陇右寻衅。

    如今的大唐需要收紧拳头,先把南诏的事情摆平,所以安抚陇右及河朔三镇是要事。

    “高骈此人我记得,王内相曾与朕提过他。”

    “有他与宋涯在黔中坐镇,想来黔中应该能安稳下来。”

    李漼依旧听取建议,既然白敏中和裴休、蒋伸三人都说不能出击,那他就依照三人的话风说下去。

    不过身为皇帝,他还是得有一定想法的。

    “只是这西南兵事每持续一个月,都是二十余万贯的钱粮度支,朕心难安。”

    李漼话音落下,白敏中等人也颔首表示认可。

    如今西南沿边动用的军队近六万,而维系这六万大军粮秣的民夫就高达十余万。

    每打一个月,都需要花费二十几万贯。

    如果沿边诸将都能像王式、高骈这样打出大捷,那倒也没什么。

    可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大唐的底子可不一定有现在的大礼厚。

    想到这里,白敏中主动开口道:

    “眼下唯有催促崔使相围剿海中洲的裘甫乱贼,随后停罢浙东讨击兵马。”

    西南的兵事耗费钱粮,东南也同样。

    崔铉麾下还有四万从宣武、淮南等镇征调的兵马,每月耗费十余万贯。

    如果能尽快讨平裘甫,这十余万贯的钱粮就能投入到西南的兵事上,也就能适时做出反击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白相催促吧。”

    李漼话音落下,当即便站了起来:“王式、高骈、宋涯三人皆有功,南衙不可忘犒赏之事!”

    他没有自己决定犒赏,而是把这个问题交给了白敏中三人。

    不等三人打断,他就走下了金台,而宦官也趁机开口道:“散朝!”

    “田允,摆驾马球场。”

    “奴婢领谕……”

    望着李漼与宦官外出的背影,白敏中三人对视,忍不住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身在陇右的刘继隆也得到了南边的军情。

    “果然,有高骈、王式这两人在,即便大力出兵,也讨不得好。”

    陇右都护府内,刘继隆细细观看三仙楼搜集的军情,忍不住点了点头。

    “段宗榜……这是段思平祖宗吧?”

    刘继隆在高骈对手段宗榜的名字上停留片刻,忍不住笑了笑。

    杨缉思、段宗榜等人,也算威震中南半岛的大礼名将了。

    只可惜到了与中原的战争中,他们的才能便显露不出来了。

    不管是安南的王式,还是黔中的高骈、宋涯,其水平都要高于他们。

    倒是西川的夏侯孜和东川的崔慎由,尽管顶着使相的名头,但军略才能却让人皱眉。

    “节帅,高骈这厮都能把南蛮子打得甲首三千,若是我们去南边,恐怕都能把南蛮子灭了!”

    堂内,张昶倒是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

    高进达闻言也笑道:“南诏也算西南一雄,朝廷与昔年的吐蕃也没少在其手上吃亏,张郎君可不能太过自傲。”

    “哈哈,要是我领兵,那我肯定不敢自傲,但若是节帅领兵,肯定能灭了南蛮子!”

    张昶倒也豁达,干脆承认了自己不行。

    刘继隆见他们二人这么说,当即也开口道:“这夏侯孜节节败退,崔慎由驻兵僰道城(宜宾)而止步不前。”

    “尽管段宗榜、杨缉思被高骈、王式击退,但大礼底蕴深厚,征召兵马不是难事。”

    “依我之见,这次进攻应该是祐世隆对大唐几个方向的试探。”

    “现在试探结束,北边明显要比东边好打,那祐世隆恐怕要准备攻取嶲、戎二州了。”

    “白敏中如果不能及时调遣高骈、宋涯驰援戎州,估计戎州南部的朱提、靖川、聘州、驯州就得丢失了。”

    刘继隆说着自己的判断,张昶听后笑道:“乱些好,南边越乱,逃入陇右境内的人口就越多!”

    “也不能太乱……”高进达摇摇头道:

    “按照这样逃亡下去,西川的粮价会越来越高,而我们虽然暂时还能养活逃亡入境的百姓,但时间久了,数量多了也不好。”

    “关中的粮价已经涨到每石一千二百钱了,西川和东川一石粮食也涨到了千钱左右。”

    “关内道不用多说,粮价就没有低于千钱过。”

    “如今来看,我们四周中,竟然就属我们粮价最低。”

    “若非节帅禁止陇右粮食贩往剑南诸州,恐怕其它藩镇的牙商早就来采买粮食,抬高我陇右粮价了。”

    高进达说罢,崔恕也眉头紧皱道:

    “虽说其他地方的牙商不能前来采买,可河西的张节帅和维西的尚摩鄢他们却需要不少粮食。”

    “为了维系我军西北、西南两侧安危,又不得不贩卖粮食给他们。”

    “南边若是乱的太久,我们也会被影响到的。”

    见高进达和崔恕都这么说,张昶也闭上了嘴,眼神试探的看向自家节帅。

    刘继隆感受着他的目光,缓缓将手中三仙楼的情报放下,脸上依旧沉稳自信。

    “放心,三年后这场战事就有转机了。”

    “届时哪怕继续打下去,也影响不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