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小人为谁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北城二千字数:5521更新时间:25/02/21 16:26:24
四月初,乌逆水河岸的广武城外,成群的百姓正散在田间耕种,其中不乏身穿战袄的兵卒。
由于今年气候稍冷,因此春耕从三月末推迟到了四月。
饶是如此,广武县军民动作也不慢,眼下已有数万亩耕地被种上了作物,剩下大半土地也在军民的劳作中被种上作物。
“嗡隆隆……”
“哔哔——”
忽的,远处传来沉闷马蹄声,而广武县城外的军民就如排练好的一般,在木哨响起后,纷纷往城门跑去。
“哔哔——”
哨声在广武县城外回响,各处城门的百姓纷纷涌入城内。
远处,十余名轻骑策马冲来也不着急,而是时不时向北张望,同时等待百姓入城。
不多时,待百姓们涌入城门,他们也紧跟进入城内,紧闭城门。
“使君!”
急促的脚步声在广武县衙响起,待这名将领走入院中,这才见到自家使君正在与几名身穿浅绿色官袍的官员谈笑风生。
见将领来了,李仪中这才询问道:“何事?”
“凉州来兵马了!”将领作揖行礼,李仪中闻言冷哼。
自热巴坚失联,李仪中便猜到了他们凶多吉少。
正因如此,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他一手向索勋求援,一手训练城中军民,为的就是不让凉州兵马有可乘之机。
好在索勋没让他失望,给他带来了一则好消息。
虽然无法达到自己的预期,但也足够了。
“天使,您看看……”
李仪中佯装悲戚,起身作揖道:“这张淮深才知朝廷要将兰州划归陇右,便连忙出兵来抢了!”
“李刺史放心,此事自有朝廷做主!”
浅绿袍服官员起身,冷哼向外走去,李仪中连忙跟上,脸上浮现笑容。
他与张淮深没有仇怨,但奈何张淮深挡了他的路。
原本他是想着凭借广武来投靠刘继隆,可现在他有了更好的发展,自然不会坐守孤城。
跟着浅绿的袍服官员走出县衙,李仪中一行人向北门楼走去。
一刻钟后,在他们抵达北门楼不久,便见北边官道扬尘四起,三辰旗迎风招展而来。
不多时,一千精骑抵达城下,酒居延也策马从队伍中来到护城河对岸,仰视城门楼。
“酒刺史,不知何事,把您从凉州吹来了?”
李仪中朗声询问城下的酒居延,酒居延见状依旧作揖,但却冷脸开口道:
“张使君有军令,我奉令接任广武军节度使,请李刺史速开城门!”
酒居延并不知道城内的变故,而李仪中闻言也笑道:“不知张使君是奉谁的军令?!”
“李仪中,你什么意思?!”
酒居延直呼其名,而这时李仪中身旁的官员也双手托着圣旨,上前唱声道:
“至尊有旨,令兰州刺史、广武军节度使李仪中移驻甘州,平调甘州刺史。”
“渭州刺史陈靖崇,平调兰州刺史……”
“不知城外的将军是奉了谁的军令来此接管广武?”
“这军令是否大过至尊圣旨乎?!”
忽然出现的天使令酒居延脸色大变,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天使携圣旨出现,更没想到李仪中调往了甘州担任刺史,而陈靖崇即将担任兰州刺史。
他与陈靖崇同为张氏家仆,陈靖崇跟随刘继隆前往陇西后,陈靖崇的家人也是他在照顾,可现在陈靖崇竟然染指兰州?
“莫非是刘节帅……”
酒居延脑中闪过刘继隆的身影,甚至在某个瞬间觉得此举是刘继隆伙同李仪中所做的。
只是这种念头升起没多久,便被他晃出了脑袋,眼下他只关心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末将不敢!”
面对圣旨,酒居延还是有些露怯的,自然不敢对天使大放厥词。
“哼!”见酒居延服软,天使当即吩咐道:“既然无事,便请返回凉州吧。”
“兰州归属陇右,刘观察使不日即将派兵前来接管兰州。”
“至于本使也将在事后与李刺史前往凉州……宣读圣旨。”
面对天使手中的圣旨,酒居延攥紧马缰,不得不作揖:“是!”
话音落下,他调转马头,对左右吩咐道:“撤!”
马缰抖动,千余精骑折返向北而去。
与此同时,李仪中也对天使作揖道:“感激天使为某解围,某定当为朝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刺史言重了。”天使扶起李仪中,而李仪中也询问道:
“不知陇右何时派兵来广武,可要某代为通知?”
闻言,天使也解释道:“下官自长安先出发半个月,仔细算来,应该再过三五日,刘观察使便能收到圣旨了。”
“在此之前,劳请李刺史等待,待陇右兵至,再护送下官前往凉州宣读圣旨。”
“届时,会州的索刺史也会出兵声援。”
“这是自然。”李仪中作揖行礼,眼神闪烁。
他知道,张议潮与张淮深已经成为了朝廷继续剪除之人。
刚才天使的所作所为,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朝廷无故将广武让给刘继隆,并让天使扯朝廷和刘继隆的大旗来压制河西,无非就是想营造出一种刘继隆投靠朝廷,准备与朝廷一起着手对付河西的态势。
以他对刘继隆的了解,刘继隆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加上刚才天使说他先出发半个月,这更加让李仪中笃定朝廷是瞒着刘继隆,先切断了刘继隆与河西的联系。
即便事后刘继隆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他与张淮深间隙已生,哪怕张淮深能理解他,其他人却未必会。
此人刚才还说需要自己和索勋会师凉州,这么看来,恐怕这位天使手中其余的几份圣旨,便是针对凉州的。
想到这里,李仪中不免唏嘘,颇有种兔死狐悲的难受。
只是难受归难受,他更在意自己能否接任甘州刺史。
现在的甘州刺史是他父亲,父子罔替,他们这一脉算是在甘州站稳脚跟了。
李仪中不免感叹,毕竟他们父子一开始是准备在兰州站稳脚跟的,结果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回到了甘州,并且这次还有着朝廷扶持。
这泼天的富贵,也竟然到了他们手中。
只是可惜这兰州,自己经营数年,最后还是要让给刘继隆。
“罢了,我带走兵卒及亲眷后,也剩不下多少人,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思绪间,李仪中便笑着为天使引路,带着他返回衙门,饮酒吃肉去了。
在他们离开城门楼之后,酒居延也率军疾驰返回昌松。
他率军返回昌松并见到张淮深时,已经是五天以后。
“使君,兰州有变!”
酒居延急匆匆走入昌松县衙内堂,把广武县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张淮深原本眉头微皱,可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得知酒居延撤军的张淮涧、都万孟、哲多悉别等人也急匆匆赶来,刚好听完了酒居延的话。
“娘贼的!这刘继隆怎么好意思夺走兰州?!”
张淮涧一拳砸在案上,都万孟也气得胸腔起伏。
哲多悉别闻言倒是没说什么,酒居延则是欲言又止。
“咔!”
张淮深手上的毛笔被他单手折断,但他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在脑中串联各种情报,随后反问酒居延:
“你觉得刘继隆会和朝廷联手对付我们吗?”
“我……”酒居延想要否认,可他又觉得他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刘继隆,兴许刘继隆变了也不一定。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又或者……”
他支支吾吾,无法说出自己不确定的事情,而张淮深也是如此。
他们记忆中的刘继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刘继隆了,现在的刘继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们根本不清楚。
人是会变的,万一刘继隆真的被朝廷收买,决心对付他们呢?
张淮深捉摸不定,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酒居延,你带着几十名轻骑,绕道会州前往五泉,我要知道刘继隆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酒居延作揖应下,不顾疲惫,转身便提兵前往了五泉。
待酒居延离去,张淮涧忍不住发问道:“使君,何必多此一举?”
“万一是朝廷挑拨离间呢?”张淮深反问张淮涧,张淮涧却攥紧拳头道:
“我看刘继隆早就变了,当年可是他说攻下河州就归还五泉,可他攻下河州后面这几年不断攻城掠地,也不见他归还五泉。”
“依我之见,即便刘继隆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会欣然接受广武!”
张淮深闻言看向都万孟与哲多悉别:“你们觉得呢?”
“我们……”二人支吾,见状张淮深抬手道:“行了。”
“你们派人把这件事告诉叔父,速度要快。”
“是!”都万孟应下,转身便去吩咐轻骑将消息送往敦煌。
在张淮深做出部署的同时,渭州的陈靖崇也见到了朝廷的天使,并替刘继隆接下了圣旨。
他拿到圣旨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临州,并在张淮深做出部署的翌日便抵达了狄道。
“节帅!”
“节帅!”
陈靖崇带着十余名兵卒走入都护府内,叫嚷着节帅,十分着急。
在正堂理政的高进达与崔恕、曹茂等人听见声音,纷纷走出来想要看看是谁喧哗都护府,结果却看见了陈靖崇。
“陈刺史,距离节帅集结各镇兵马还有近三个月呢,你怎么提前过来了?”
“朝廷有旨意,节帅在哪?”
面对高进达的质问,陈靖崇露出身后的兵卒,其中一人怀里抱着存放圣旨的长匣。
“我去请节帅!”曹茂见状连忙出声,高进达与崔恕也侧过身子,示意陈靖崇进入正堂。
两刻钟后,刘继隆与曹茂返回了都护府。
但见刘继隆方才走入正堂,陈靖崇便打开了木匣,从中取出圣旨,叫嚷道:“节帅,朝廷是要挑拨我们和张使君的关系啊!”
刘继隆闻言抢过圣旨,将其打开迅速看完,随后交给高进达等人。
“这朝廷真是狠毒!”
“手段诡谲,哪有朝廷的威严!”
“真是荒唐……”
朝廷发给刘继隆的这份圣旨内容不长,无非就是希望刘继隆速速收复鄯廓二州,同时知道陇右疲敝,因此将兰州划归刘继隆管辖,平调陈靖崇为兰州刺史,令高进达兼领渭州刺史。
“朝廷不可能不知道五泉在我们手上,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陈靖崇忍不住开口,毕竟他是张氏家仆,虽然跟随了刘继隆,但对张淮深和张议潮还是很敬重的。
现在朝廷偏偏挑他担任兰州刺史,这不就是想让他与刘继隆恩将仇报,以此刺激张淮深吗?
“确实是故意的。”
刘继隆转身走到主位并坐下,沉吟片刻道:
“我们收复鄯州在即,他们现在搞这一出,恐怕是要对河西下手了。”
“节帅,我们怎么办?”高进达作揖询问,刘继隆皱眉道:
“暂时不予理会,先把鄯州收复再说。”
“此外派人告诉五泉的窦斌,让他派人绕过广武,前往凉州与张淮深联系,并把朝廷发给我们的圣旨带给张淮深,张淮深看了圣旨,自然会知道这件事因谁而起。”
“是!”高进达应下,随后便安排人将消息传往五泉。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五泉的事情,因为五泉现在是陇右北上商贸的门户。
要是把五泉让出去,河西就能直接威胁狄道了,而陈瑛辛苦开辟的灵陇商道也将再次阻碍。
尽管这有些不道德,但现在确实不是归还五泉的好时候,更何况现在的问题不是五泉,而是广武乃至凉州。
张淮深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丧失河西归义军的大好局面。
不过众人不提,却不代表刘继隆不提。
面对众人的沉默,刘继隆开口道:“五泉还是要还给张使君的,等我收复了鄯廓二州,张使君解决了此次危机,我们必然要归还五泉!”
刘继隆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并不看好张淮深能处理好这个局面。
甘州回鹘和凉州嗢末既然在此前就入寇甘凉,那必然不会只入寇一次。
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河西归义军恐怕没有那么大勇气在凉州继续僵持,要不然历史上的归义军也就不会在收复凉州后,与大唐所派天平军共治凉州了。
张淮深若是被逼退回甘州,兰州自然与他无缘了,而凉州即便落入朝廷之手,也迟早会因为诸胡动乱而内乱。
在自己解决鄯廓二州的问题后,自己就将面临无处发展的窘境。
入主吐谷浑,先不提吐谷浑地区数十万番人的问题,单一个海拔问题,就能难倒他的后勤。
与其在高原里搜山检海,还不如等凉州内乱,北上收复凉州。
收复凉州后,自己也将在甘凉草原对付甘州回鹘与嗢末。
对此,他倒是并不担心。
河西军收拾不了甘州回鹘和凉州嗢末,是因为西边有土浑、安西回鹘人在牵制他们,使得近万兵力被留在瓜沙伊肃四镇。
张淮深两次北征,也因为要留守兵力来防备赤水军而无法尽全力,但陇西军可不同。
张淮深要是退回甘州,那西边的土浑、安西回鹘自有他们对付,所谓赤水军,刘继隆也有办法让他们滚蛋。
把这些外在问题解决,剩下的可就不是北征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杜噶支和称勒这两人要是不西迁,自己没把他们打灭族都算自己无能。
想到这一切,刘继隆心里也回想起了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唯有把这件事情做好,自己才能在日后乱世中肆无忌惮的爆兵东进。
“好了,事情交给你们,我先回大学了!”
刘继隆起身便向外走去,高进达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作揖礼送他离去。
与此同时,整个陇右也因为夏收即将到来而忙了起来。
不过相比较陇右,会州的索勋却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将离开会州,奔赴更广阔的凉州。
朝廷没有让他失望,四月初十这日,一支兵马从泾原方向开拔而来。
“这就是朝廷新募的那两千关内道新卒?”
“训练四个多月,也不过如此……”
会州北部乌兰县门楼前,索勋眺望着远处行军而来的那两千新卒,嗤之以鼻。
他的目光收敛,放到了北门外的会宁军身上。
两千五百会宁军驻扎城外,甲胄鲜明,兵卒多健壮者,远超朝廷的那两千新卒。
“使君……”
索勋正满意自己麾下兵马时,身旁传来了州中长史的声音。
“使君,会州兵马不过三千,您此次要带着两千五百人前往凉州,会州兵马是否太单薄了?”
“嗯?”索勋疑惑出声,随后看向城内的百姓。
会州多番人与胡杂,虽说索勋趁着关内道兵灾,吸纳了数千饥民,但不足三万人的会州,想要养活三千甲兵无疑十分吃力,更别提索勋还要向北司行贿了。
这些钱粮度支,都是索勋从会州百姓身上盘剥压榨而来。
会州的田赋、商税、杂税等项,早已成为会州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
长史担心索勋带兵走后,会州百姓会趁机作乱。
索勋闻言冷哼:“我此行离去,是为了总镇凉州。”
“会州这边,你率甲兵与汉口持械巡街,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番狗敢作乱!”
他此话说的极为自信,毕竟五百甲兵及两千多汉丁,足够镇压那些杂胡与番人了。
想到这里,索勋目光看向城外:“等朝廷的那两千新卒到了,我便率军渡河,驰往凉州。”
“待我拿下凉州,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刘继隆这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