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绝色坤伶,美人之计!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江中斩蛟字数:4140更新时间:25/02/18 18:36:20
    世界之东。

    春日的到来,让大明朝的百姓进入忙碌之中,春种、拔草、修路、搭桥、建学堂等等,人尽其职,人尽开颜。

    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和平、和谐的圣光,笼罩着所有人,正因为尝过战乱、混乱的滋味,人们才更加珍惜当下的一切,知道这些在这世界并非容易获得。

    人心皆定,天下渐安。

    内阁,政务堂。

    首辅大臣高拱审阅、批示着两京一十八省关乎方方面面的奏报,国计、民生,在不断向好的方向发展,从心底流露出笑容。

    早四年前,谁能想到大明朝会有现在的发展?

    早四年前,谁能想到执掌国柄的人会是谁?

    严嵩、徐阶、张居正、严世蕃,甚至是赵贞吉、谭纶等,哪个不是天纵之才,哪个不是引一代风流?

    但到了,死的死、罢的罢,以及,伤的伤。

    登临相位两载,高拱已经知道了失踪的徐阶,其实一直在京城内,在东厂的秘密小院里关着。

    作为曾经的“朋友”,高拱心血来潮还想去探望一下,但被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黄锦婉言拒绝。

    徐阶、高拱关系不睦,用大腚想,都知道高拱的探望绝非出于关心,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要去嘲讽,或者唏嘘几句。

    被关押这三年,徐阶的状态每况愈下,儿子被他在午门亲手所杀,族人在“倒徐”中也是一个没有跑掉,恩师受他连累死于雪中,所组建的东林书院,也被几场风波中堙灭。

    徐阶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在被关押之初,逢年过节就会向君父进献青词,想得君父的怜悯。

    但再强大的内心,也挡不住一直以来的无视,君父从未对徐阶的青词有所回应,更没有对徐阶降下恩典。

    当希望化为绝望,徐阶就病了,连从床榻起身的能力都没有,御医李时珍去诊治过,外疾易治,心疾难医,只留下几副药,交代了东厂番子如何煎熬、服用,就飘然而去。

    人都这样了,要是再受刺激,可能就活不了了,所以,心善的黄锦很鄙夷这位元辅的人品德操。

    不过,架不住高拱的软磨硬泡,黄锦透露了君父对徐阶的最终处置。

    不论徐阶的病是真是假,徐阶都不可能活着从那处小院中离开,但君父准予徐阶死后哀荣,国史留名,有赐祭。

    高拱这才满意,国史要史官来修,但自唐以降,史官的“正直”之名就广传于世。

    另外,赐祭也好、墓地也罢,这些都要朝廷去办,身为内阁首辅大臣,这都要他来拍板。

    高拱自诩是厚道人,绝对不会在仇人丧礼上胡闹,拍着胸脯保证会给予徐阶风光大葬。

    尤其是在鞭炮方面,立下了重诺,送徐阶灵柩归淞江时,灵柩走到哪,鞭炮就放到哪,如果超出规定花销,那部分由高拱承担,要是首辅俸禄不够,高家也能舍财送“徐阶徐阁老”最后一程。

    生前不能为万民所识,死后,高拱管保徐阶“响彻天下”。

    要不是豪族都迁徙到永陵,高拱都打算等从内阁首辅大臣位上卸后到淞江去住,方便以后年年“祭拜”。

    面对高拱的可惜,黄锦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走了,这人啊,到底多大恨啊,连死后都饶不了。

    但这也给黄锦一个警醒,那就是要活的长久,不然死早了,仇人、敌人什么都还早,一想到死后坟前鞭炮齐鸣的场景,就有些不寒而栗。

    热闹归热闹,可死了都不得安宁,任由仇敌胡作非为,这谁受的了?

    黄锦在内书堂学的不错,一瞬间就想到了历史里长寿,且对前敌反攻倒算的几个人,司马迁、司马懿、司马光……咦,为什么都是司马家的人?

    因此,近日以来,高拱的心情不错,连对内阁其他人、六部九卿大臣、地方来人都和气了不少。

    这让一些头回见到高拱的人,都以为传言脾气暴躁的“高胡子”,只是传言,或是改好了。

    朝野清平,百姓安居乐业,想到史书、后世对本朝内阁的高度评价,高拱都忍不住轻哼起昆曲。

    “脸欺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

    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飞絮,想时候清明除过……”

    元辅的异动,次相胡宗宪,群辅李春芳、海瑞、朱衡这些时日也见怪不怪,但正在值上,唱起了小曲,未免太过了些。

    胡宗宪眼中闪着光,望向了高拱,笑道:“这是《浣溪沙·捧心》的唱段,不像是原来的昆山腔,元辅,这是什么人改的曲子?”

    见胡宗宪直接道明了曲腔,高拱有了遇到知己的感觉,大笑道:“这是昆山的魏良辅闭门十年调用水磨改出来的心昆腔,江南人叫它水磨腔,汝贞觉得如何?”

    胡宗宪点点头,道:“还不错,这魏良辅也了不起,十年水磨,竟没了烟火气,难得。”

    高拱来了兴致,又唱了几句,“东风无奈,又送一春过。

    好事蹉跎,赢得恹恹春病多……”

    见高拱仍不知收敛,海瑞搁下了手中的狼毫笔,道:“好一乾旦。”

    四字一出,高拱的脸,立刻红了,再青,仿佛没有成熟的狼桃一样。

    坤伶,是女戏者。

    而乾旦,则是男扮女戏者。

    戏者低贱,故人常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能将当朝元辅比喻戏者,就已是莫大的侮辱,再辱以男女不分,这侮辱就更大了。

    “海汝贤,汝是何意?”高拱冷着声调,怒火中烧道。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高拱不笑了,海瑞却笑了,道:“元辅唱腔能如此细腻,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水磨腔,水磨腔,水磨的工夫,我尝闻那魏良辅为一绝色坤伶量身谱曲,进了相府,不知元辅可识那坤伶?”

    魏良辅可不是个专业写曲的,其人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朝官员。

    嘉靖五年进士,历官工部、户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广西按察司副使。

    嘉靖三十一年擢山东左布政使,三年后致仕,流寓于江苏太仓。

    年过七旬的魏良辅或许早没了为官为民的心气,可以醉情于音律雅乐之间,但人生在世,哪能毫无挂牵,有儿有女又有孙,在朝时还能照拂一二,而离朝后,人走茶凉,那些个儿女孙儿,便只能托付他人照顾了。

    元辅无子,世人皆知,难免为有心人所利用,身居高位,诱惑无数。

    但元辅喜好简单,一、权,二、戏,三、色。

    权力,除了当今君父,没人能再给高拱更高。

    绝色,高拱见过无数,坤伶,高拱也见过无数,软侬吴语,高拱同样听过无数。

    但以软侬吴语唱着昆曲的绝色坤伶,高拱却是第一次听、闻。

    而且,海瑞的话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人都进了相府,要是高拱没见过,难道这些时日多晚下值都要回府,是为了见那年老珠黄的正妻吗?

    闻言。

    胡宗宪、李春芳、朱衡都是一愣,关于相府的传闻,他们或多或少听了些,只以为是玩笑,而没有当真。

    毕竟,国事繁忙至此,往政务堂一坐,一碗茶,一堆政务,就是一天,精气、身体都疲惫不堪,哪还有空想别的。

    在座的,年岁大体相当,都以为精神、身体状况也相差无几,但透过海瑞的话,众人嗅到了不同寻常地气息。

    老色鬼……嗯,真没想到元辅还有这闲工夫,国事都这么重了。

    想到这,胡、李、朱三位阁老的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感叹,当年的严嵩内阁,果然个个是“神人”。

    严嵩就不多说了,那年八十都还能执掌国柄,其子严世蕃,荼毒百姓,被当今君父问罪时,刚娶了第九房小妾。

    徐阶、张居正在朝时,精力旺盛的惊人,常常服用虎狼之药,这可是举朝都知道的事。

    本以为高拱是个例外,能抵御住权力以外的所有考验,但近乎是私人定制绝色坤伶这样的考验,什么样官员能抵御住这样的考验?

    元辅这水磨的昆山腔,大概是在床榻上学的,难怪学的这么好,这昆曲,要学啊!

    李春芳不禁想到老友陈以勤说过陈家一个小发现,那就是“在一个领域活跃的人,一般其它领域也不弱”,但怎么也没想到,元辅都五十多的人了,竟然还能这么热爱……

    同僚的逼问,调侃,让高拱脸上的青色消失,整张脸都红透了,狼桃熟了似的。

    “同阁为臣,元辅又是内阁首揆,我本不该如此。”

    海瑞望着高拱,眼中没有丝毫杂念,继续说道:“可正因同阁为臣,我才想劝告元辅,莫要为了个戏……‘好处’,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这番话,发自海瑞的内心。

    其他阁老能当相府传言为假,海瑞也应如此,但海瑞能在这时言之凿凿,比其他阁老知道的多,消息来源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义弟颜鲸。

    都察院可在盯着相府,盯着高拱,只要发现高拱有徇私舞弊的行径,就会立刻发动弹劾。

    海瑞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让高拱陷入更深的陷阱中,仗义执言,是真的想让高拱回头是岸,不要为了个戏子,铸下大错。

    被同僚指摘,高拱更多的是羞惭,但当听到海瑞语中对心中珍视之人的冒犯,哪怕海瑞已经尽可能收敛了冒犯之词,高拱还是爆发了,怒不可遏道:“那你告诉我,珊娘只是个好处吗?难道我分不清人情冷暖的真假?”

    珊娘?

    旁听的三阁老在心里重复了这个名字,元辅主动说出了这个名字,可见珍视的程度。

    可那句仗着多年宦海沉浮经验,为自己辩白,为那珊娘辩白,自许知晓世间人情冷暖的话,三阁老旁观者清,差点没有笑出声。

    美人计,要真是那么简单,就不会出现《三十六计》中了。

    美人计之所以具有一定的“杀伤力”,主要是因为它触及了人最深的情感和欲望。

    人们往往容易受到外表吸引,而忽略对方可能隐藏的动机。

    此外,当涉及到权力、爱情或性的时候,人们的决策往往会受到影响,从而可能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作出决定。

    旁人只以为美人计是个搔首弄姿的绝色美人就行,然而,最真实的美人计,却连皇帝都难拒绝。

    就比如卫子夫带着卫青,霍去病,霍光,霍去病手上还抓着金日磾,站在那边,就站着就好。

    三阁老都想不出历朝历代有哪个帝王能拒绝。

    现在的高拱,就中了美人计,以吴侬软语唱着昆曲的绝色坤伶,见犹怜说着想要为元辅生子的话。

    不出意外,元辅年少轻狂,未入仕途,学子风流时,八成有过这样的唯美幻想。

    在场全是聪明人,交流的眼神,管中窥豹,窥见了高拱不少少年幻想,眼中的色彩,岂止是灿烂,简直是飞扬。

    海瑞沉默了,他没想到,元辅“中毒”会这么深。

    但在高拱眼中,同僚的不语,是被他慑住了,狂傲之气在蔓延,不惜对海瑞反唇相讥道:“我和珊娘之间是爱情,这种爱情,你大概永远不会懂!”

    《礼记·礼运》有云:“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当爱情一词出口。

    胡宗宪、李春芳、朱衡怔住了,连眼神交流都停了,齐齐地望向了高拱。

    那所谓的“珊娘”,仅凭姿色、昆曲是很难让当朝内阁首辅大臣神魂颠倒到这种地步的。

    那唯有一种可能,珊娘做到了一件高拱心心念念的事。

    海瑞眼露复杂之色,慢慢说道:“敢问元辅,那珊娘可有了身孕?”

    海瑞、高拱在子嗣问题有很多共同语言,婚后多年无子,高拱三个女儿甚至都没能活到成年,在这礼教至上的时代,无子不孝,其中压力,没有人比海瑞更清楚高拱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海瑞获天幸,妻子在嘉靖四十年有了身孕,生于嘉靖四十一年,如今已有三岁,而高拱,却还面临着无嗣而终的境地。

    从兄弟那过继来的嗣子高务实,终究是过继来的啊。

    高拱沉默了。

    守在政务堂门外的中书舍人高务实,微不可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