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第一场葬礼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知白字数:3844更新时间:25/02/17 15:54:50
    阔可敌君侣之所以冒险来这,是因为他觉得他的那位父亲终究还是会有一点点人性。

    他都不奢求这位父亲还有一点点亲情,可他还是输了。

    他的父亲让他来接管这支军队的时候,他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将成为这支军队的吉祥物。

    是的,用来给这支已经损失严重的远征军鼓舞士气的吉祥物。

    哪怕他只是一个不给待见也没有多少人给他足够尊重的皇子,可他就是皇子啊。

    他代表着阔可敌家族,代表着汗皇天威。

    所以他来了,他还伪造了一份旨意。

    他来可不是因为他对阔可敌正我还有那么大信任,如果他不是觉得这支军队在手他就能逆天改命的话他能来?

    可此时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如果不是让他觉得可以逆天改命他还会来吗?

    哪怕他接受了阔可敌正我的命令南下,也可以在半路逃走。

    所以当看到那支骑兵朝着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忽然间笑了。

    这个笑容,如果能被他的父亲亲眼看到的话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阔可敌正我早就知道了他要谋反,早就想到了他会在执子山杀父。

    于是让他来迎接那支军队,在他离开的时候,阔可敌正我可以从容的解决掉所有隐患。

    他不是来做吉祥物的,他是在祭献的。

    是啊,伟大的黑武汗皇陛下为了帝国再次荣耀,祭献了自己的儿子。

    苦笑一声。

    阔可敌君侣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在父亲算计儿子儿子算计父亲的这种局中,他是个笑话,他的父亲也是个笑话。

    不同的是,他是牺牲品。

    “传令下去。”

    阔可敌蛮回头看向手下亲兵:“刚刚接到消息,汗皇陛下的儿子阔可敌君侣殿下,在南来迎接我大军的时候被宁人所杀。”

    一片铁蹄踏过。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阔可敌君侣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他儿时的记忆,短暂又漫长。

    那个寒冷的冬天,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木鸟在院子里玩耍。

    他的父亲,伟大的汗皇陛下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稍稍驻足。

    他停下脚步看着门口那个雍容华贵的男人,犹豫了片刻之后跑过去,将手里的木鸟递给那个男人。

    阔可敌正我将木鸟接过来的时候,他感觉下一刻这个男人可能会抱抱他。

    可下一刻,阔可敌正我将那只木鸟丢在地上一脚踩断。

    他愣在那,而他的母亲跪在院门口里边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阔可敌正我!”

    临死之前的阔可敌君侣仰天嘶吼:“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一把弯刀削过他的脖颈,喷血的年轻人掉落马下,然后被数不清的马蹄践踏。

    “大将军。”

    一名亲兵问阔可敌蛮:“这样会不会传扬出去?”

    “我只带亲兵营在前,后军若知道了,那就是你们说出去的。”

    阔可敌蛮看了看地上那些已经被践踏的看不出人样的尸体:“告诉后军从这些尸体上踩过去,这些是刺杀了君侣殿下的宁人假扮,还试图刺杀我。”

    这是一句并不高明的谎言。

    可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因为他是陪着这数十万士兵从北到南一路同甘共苦的大将军。

    当大军从这条路上走过之后,哪里还会看到尸体?

    连肉泥都看不到了。

    血肉被踩的和冻僵的大地融为一体,骨头都被踩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队伍后边的士兵再走过这里的时候,只能看到这片路面和别处颜色不一样。

    阔可敌蛮的话,也在骨头都被踩开的时候传遍全军。

    汗皇陛下派出他的儿子来迎接他们,可却被宁人残忍杀害。

    君侣殿下的尸体被宁人羞辱,被剥皮抽筋,被剁成了肉泥喂狗。

    仇恨开始在士兵们心中燃烧起来,让这支穿越了极寒之地的队伍血气沸腾。

    “汗皇是伟大的。”

    阔可敌蛮催马走在路上,他的眼神似乎已经飘到了那座执子山上。

    没有一位皇子的死,无法激起这支队伍的士气。

    因为他们此时满是怨气,那是对汗皇陛下让他们走这么远的路受这么多苦的怨气。

    为何阔可敌蛮在渤海大开杀戒?

    因为他需要平息士兵们的怒火和怨气。

    这几十万人在损失了几万人的代价之后,才从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走过,他们从出发到这里,已经走了超过一年半。

    每一名士兵的心里都积压着巨大的怨念。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带头一呼,让他们反叛汗皇陛下,他们可能都会跟着去干了。

    在渤海的屠戮发泄掉了一部分怨气,但这还不够。

    士兵们因为受了太多苦,他们杀一些渤海人最多只是稍稍发泄而已。

    现在,当他们听说汗皇的儿子死前边了。

    他们对汗皇陛下的怨恨,也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在阔可敌蛮身边的一名黑武将军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不应该让他死在两军冲杀的战场上?那样的话对于士兵们来说鼓舞更大。”

    阔可敌蛮摇头,却没做解释。

    让阔可敌君侣死在两军冲杀的战场上?那汗皇陛下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怎么办?

    他这个大将军,竟然让汗皇的儿子冲锋陷阵?

    对于阔可敌蛮来说,君侣殿下死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既然如此,那当然死在不伤及他自身的时候更好。

    士兵们知道一位皇子殿下被宁人所杀就够了。

    与此同时,执子山。

    黑武大军才离开渤海没多久,但消息已经传到了权结的耳朵里。

    他听闻自己的族人被屠杀百万之后,表情僵硬。

    没有人能明白他此时想了些什么,如果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他的选择后对他也绝不会有丝毫同情。

    他的渤海国主之位是来自大宁的帮忙,而他却选择了向黑武称臣。

    “国主。”

    他的亲信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但格外急切的说道:“现在我们去找大宁还来得及,趁着大宁还不知道是我们引了黑武人过来,我们只需要告诉大宁,说我们不知情,我们反抗了,所以黑武人才会在渤海大开杀戒,大宁仁慈,不会不管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权结眼神更为飘忽。

    “你觉得,大宁的皇帝陛下那么好欺骗?”

    他的亲信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跪了下来:“国主,我们去和大宁皇帝陛下说实话吧,黑武人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我们不能再帮黑武人了。”

    “呵呵......”

    权结苦笑道:“我们现在去找宁帝坦白,他就会原谅我们?”

    他的亲信哭着问他:“可黑武人若问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回答?”

    权结沉默了更久。

    然后说:“黑武人问我们关于渤海被屠戮的事,就说不知道,没听说。”

    他的手下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他们应该是一群可怜人吧,但没有一个值得可怜。

    在权结得到消息的时候,黑武汗皇阔可敌正我也得到了消息。

    “很好,阿蛮没有辜负我。”

    阔可敌正我坐在那巨大的座椅上,表情终于放松了些。

    他的大军已经杀穿渤海,当消息传到执子山的时候其实宁人知道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数十万恶狼一样的黑武北院边军,将彻底截断宁帝李叱的归路。

    “给南院阔可敌鹩哥传令,告诉他南院大军可以出发了。”

    阔可敌正我起身,眼神越发坚定也越发炽烈。

    “阿蛮的几十万勇士将会死死的截断宁军援兵,南院的大军在十天之内务必赶到对执子山形成合围。”

    他将手中的金色令箭递给手下:“让鹩哥拿我的令箭开路,诸部谁不遵从调令可就地格杀。”

    吩咐完之后,他大步走下高台。

    “李叱......是时候见一见了。”

    宁军大营。

    大宁皇帝李叱站在大帐门口,他看着南方像是有些出神。

    叶无坷快步从远处过来,到近前刚要说话,大太监冯元衣对他微微摇头,叶无坷随即走到一侧静候。

    “三月末了,北疆还是有些冷。”

    皇帝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侧头看向叶无坷:“是来告诉朕,咱们又赢了一场?”

    叶无坷回答:“是,又赢了一场。”

    皇帝笑:“还会继续赢下去。”

    叶无坷顺着皇帝的视线往南边看过去。

    “北疆还是有些冷,乌苏河的河面还是会结冰。”

    叶无坷也说了一句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因为这句话,皇帝的眼神有些发光。

    就在他们目光在南的时候,黑武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乌苏河南岸。

    要想到达执子山就要横渡这条大河,可好在是现在气候依然严寒,河面上的冰层看起来依然牢固,大军走在上边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眼看过去,这条大河像是被冻成了一个冰场。

    “让斥候过去看看。”

    阔可敌蛮吩咐一声。

    数十名斥候随即纵马向前,他们在河面上奔跑了一阵,一直到乌苏河正中。

    不久之后,斥候返回。

    “大将军,冰面牢靠!”

    阔可敌蛮点了点头:“渡河!”

    乌苏河太宽了,南北的宽度至少有数里远。

    北岸的干枯草丛里,大将军夏侯琢蹲在那看着远处浩荡而来的黑武大军,眼神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反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宁立国二十几年了,第一次要在城墙之外挑战号称不败的黑武人。

    “快了。”

    夏侯琢啐掉嘴里的毛毛草,将千里眼举起来聚精会神的看着。

    黑武人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了乌苏河中线,夏侯琢的嘴角随即微微上扬。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是当黑武人的队伍越过中线的规模达到数千人规模的那一刻,冰面忽然坍塌。

    这几千人根本就来不及跑,瞬间就被河水吞噬。

    “大将军威武!”

    夏侯琢激动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在大将军们心中的大将军,当然唯唐匹敌一人!

    就在几天之前,这片看起来罕有人迹的冰面上,有至少上万名大宁精锐在切冰。

    他们将冻住的足足有三尺厚的冰切开运走,让河水重新结冰。

    几天后黑武大军到来,表面上看冰面区别并不大,人数不多的时候,走在新结冰的河面上也确实没那么危险,当人数多起来后冰层就承受不住了。

    这就是大将军唐匹敌为黑武人准备的第一场葬礼。

    水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