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成住坏空

    和闯关战神殿、浮云塔不同，钟立霄于神识之上也的确是存在短板。

    到目前为止，他都未曾得到过任何一本高级的神识秘法。

    虽然因为修为一路突飞猛进，连带着元神多少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充其量也只是正常水准。

    真要论神识方面的修炼，或许就只有修炼「罗汉金身」时，观想内外明点。

    这也导致钟立霄闯心海阁时的心境，和闯战神殿、浮云塔时截然不同。

    毕竟，相较于肉身的看得见摸得着，和可借助神识坐照内观，神识相对而言可就复杂的多。

    钟立霄目前对于神识的了解，除了一些从书籍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就只有突破练气后期时神识诞生，以及突破筑基时神识离体而出，但这本质上都非常粗浅。

    总体而言，神识对他还是相当陌生的领域。

    但这也反而让他倍感兴趣！

    文似看山不喜平，人生也是类似，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冒险和挑战所带来的刺激，也能带给人以无尽的乐趣。

    钟立霄格外惊奇的推开心海阁的大门。

    嘎吱~嘎吱~~~

    伴随着沉重的大门为之开启，随后钟立霄就进入到了一座古老的建筑内部。

    阁楼内非常简陋，甚至什么都没有，映入眼帘的就只有一面画壁。

    这就是心海阁的考核？

    钟立霄有些讶然，随即就将神识探入画壁之中。

    下一瞬，意识轰鸣，钟立霄就感觉坠入到一片浩瀚世界。

    “这是？”

    钟立霄不由一愣。

    随即就开始放开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察起来。

    随后，钟立霄就感知到了湿漉漉且异常柔软的沙滩，沙滩边上高耸的椰子树，沙滩外那无垠的海水，以及在大海之上翱翔的数只海鸥。

    阳光明媚，身上暖洋洋的，甚至还能感受到海风咸咸的味道。

    这是什么考验？

    随后，钟立霄就隐隐约约感知到，在无垠大海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只是看到这个发光的“宝物”的刹那，钟立霄顿时就再也挪不开双眼。

    迫切想要靠近它，占有它，心底的欲望更是一发不可收。

    钟立霄的心头更是生出无数的浮念，好似那在大海深处，距离他无比遥远的瑰宝，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是志向、欲望、信仰，甚至是一切！

    钟立霄一时也有些懵。

    这一关的考验到底是什么？

    是抵御诱惑，亦或者是遵循心底的声音，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

    钟立霄望着大海深处金光灿灿的“瑰宝”，又看了看那波涛汹涌，甚至都不知道有多远的无垠大海，再感知着足下的温暖和煦沙滩海鸥美景，一时也陷入到了选择困难中。

    很快，钟立霄就隐隐有些明悟。

    这一关的考验，大概率就是面对“所求”时的选择吧？

    要么选择直面风浪，为梦去追；

    要么就选择乐天知命，就安心待在自己的舒适圈。

    就像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谁也不知道这两种选择，到底孰优孰劣，但只要做出选择，就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最怕的反而是一方面又想去追，一方面又不愿去付诸行动，只是望洋兴叹。

    那样可就只剩下痛苦了！

    想通这一点，钟立霄当即就决定出海去追寻梦想，没有任何犹豫！

    有了这个梦想之后，他当即就开始瞄准了周围的诸多椰子树，心念一动，就开始伐木做舟。

    这个过程，顺利的超乎想象。

    当他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树木就应声而倒，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小木舟，甚至还多了一双船桨。

    钟立霄顿时有些明悟。

    在这心海阁的考验中，意念之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要敢想，心海阁的规则甚至就能帮忙实现。

    但是。

    这个实现的过程，却是实打实的需要消耗意念之力。

    而这里就考验修士的合理规划能力了！

    随后，钟立霄又在孤岛上搜集了一些物资。

    比如。

    椰子、淡水之类。

    钟立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关键的时候，能否补充神魂，但随着各种准备和投入，他已经越来越倾向于将这里的一切，都当做是一次心路历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钟立霄的信条。

    所以，他也做足了各种准备。

    随后，就开始驾船出海，朝着那闪闪发光宝物所在的方向。

    一路上倒是颇为惬意，海风习习，日光和煦，非常的舒适。

    甚至就连大海深处的梦想之地都变得更加清晰，钟立霄能够感知到，他每时每刻都在接近目标。

    但是。

    钟立霄也没有因此而松懈。

    毕竟，但凡是任何一个真正为梦去追过的人，谁又能不知道追梦到底有多难？

    往往最初立志非常简单，最初的拼搏也非常有意义，但越是走进追梦的深水区，就越是能够体会其中的艰难。

    舟船上，钟立霄不由陷入思考。

    他将自己代入到设置这一层考验的前辈们身上，很想明白他们为何将对神识考验的这座“心海阁”，弄成一块画壁。

    而画壁的内容，却是被简单粗暴的设置成了选择和追梦之旅.

    难道在那些前辈们看来，神识的提升，甚至可以简单粗暴的归类为.意志？

    果然。

    大海上的发展，也都没有超乎钟立霄的预料。

    原本只是微微起伏的海浪，很快就开始变得大了起来，小小的舟船更是随之颠簸起伏，似随时都可能为之倾覆。

    对此，钟立霄倒也没有太过于慌张。

    毕竟，早早就遇见到了这些，那又有什么好慌张的？

    这些风浪就算是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毕竟在他本命神通「伯乐心眼」尚未觉醒之前，所经历过的苦难和风浪，也并不比眼前这些风浪要小。

    钟立霄双手握桨，用意念操控着小船，随着舟船起起伏伏，看似凶险，但实际上一直都很平稳。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神识之力也不可避免大幅损耗起来。

    而这一切依旧只是刚刚开始！

    狂风起，黑云聚，怒涛涌。

    只短短时间，整个大海就波涛汹涌，一个浪涛就掀起数丈高。

    而他驾驭的小小舟船，更是显得越来越渺小。

    在怒涛之中完全就好似一叶扁舟，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似随时都会被怒涛吞没。

    就算是钟立霄，心头也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这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

    怒涛如天倾的气势，汹涌海水的湿冷，尤其是在浩浩天威面前的渺小，都时刻侵蚀着钟立霄的身心。

    尤其是当他持续消耗神识之力，疲倦和恐惧一点点堆积之后，天地之威的强大和不可战胜，以及人类之渺小，更是持续不断被累积和放大。

    就算是钟立霄心智非常坚定，在这种极端恶劣环境的持续摧残下，也忍不住开始迷茫，开始怀疑当初他离开阳光明媚小岛的决心是否正确。

    质疑、懊恼、气馁，甚至是后悔的情绪，都开始逐渐涌上心头。

    最重要的是，钟立霄开始发现，曾经让他为之痴迷的“宝藏”，现在竟因海上极端恶劣环境，开始变得遥不可及。

    “回头吧，回头吧回头是岸，只要回头就不用再忍受这种冰冷、困苦和痛苦！”

    各种浮念不断涌上钟立霄的心头。

    对此，钟立霄只能继续坚持。

    坚持！

    再坚持！

    只短短时间，钟立霄甚至感觉他的思维不再飞扬。

    艰忍，往往都是连在一起用的。

    而“忍”字头上往往有一把刀，往往代表着艰难和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钟立霄只感觉整个人好像都陷入到迷茫和自我怀疑中。

    就像是一道厚厚的天幕就此砸下，将他压的如此低矮，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变得不自信起来。

    钟立霄明白，这应该就是成功路上的困难和挫折。

    就算是曾经成功过，甚至是取得过很多次成功，但只要再次有了新的追求，就不可避免再次“重蹈覆辙”。

    重新变得患得患失，除非是最终获得成功，成功扫除一切迷茫和质疑。

    始终处于坚持过程中的钟立霄，一边努力用意念维持着小船的平稳，一边牢牢锁定着浩浩大海深处的“宝藏”。

    坚持，坚持，再坚持。

    这是钟立霄曾经拥有过的成功经验。

    只要不放弃，最终，总能熬到风停雨歇的那一天。

    只是让钟立霄都没有想到的是，需要他坚持的时间，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漫长。

    而随着心力的消耗和疲倦的累积，钟立霄甚至感觉整个人都即将要枯竭。

    而偏偏这个时候，屋漏还偏逢连阴雨。

    狂风暴雨中，还开始出现雷霆。

    轰隆隆！

    伴随着一道道雷霆落下，哪怕是那些雷霆距离他还很遥远，但那浩浩雷霆之威，还是不由让人为之心折。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渺小”所能形容的了。

    与此同时。

    诸多同门也焦急等待在心海阁之外，满脸热切的望向心海阁旁边的那根柱石。

    直到现在为止，柱石上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钟立霄过关的消息。

    这让众人难免有些失望，但对很多人而言，心底反而有些平衡了。

    钟立霄在战神殿、浮云塔两关的表现实在是过于亮眼，而现在在心海阁表现稍微平庸一些，反而让他们感觉钟立霄更加亲切一些。

    如果说，前两层关卡，让钟立霄有种在众人心底登上神坛的感觉。

    而这一层的闯关，却是让众人意识到，钟立霄天才归天才，但也不是神！

    “现在看来，神识方面也的确是钟师叔的弱点了。”

    “什么弱点？我看也只是没有肉身和法力那么优秀和突出罢了.钟师叔能将肉身和法力修炼到那个高度，已经非常难得了！”

    “说的不错，心海阁相信大家都闯过，至于多难，想必也不用再废话吧？”

    “这倒也是，实在是太难了！只要选择遵循内心去追寻，必然迷失于茫茫大海！”

    随着话匣子被打开，现场诸多修士纷纷吐槽起来。

    说起闯关心海阁的遭遇，还真是不忍卒视。

    体验实在是非常非常糟糕！

    该怎么形容呢？

    简直就像是无限放大了自己的失败，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味和品呷自己品性的最卑劣处。

    不啻于一次又一次揭伤疤！

    “也不知白云观的前辈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妥妥的打击我们的自信心么？”

    “就是，我当初闯云海阁失败，那可是惆怅了很久总怀疑当初或许应该选择克制欲念，停留在沙滩小岛上。”

    “屁，你们啊，就是对自己没选择过的路充满幻想。但凡是事后多了解一些，也不至于对选择摆烂充满憧憬。”

    “没错没错，但凡选择停留在沙滩上的，沙滩很快就会被海水淹没.这就叫做‘不进则退’、‘仙路必争’！”

    “那岂不是说我们无论如何抉择，最终都必将体验一次痛彻心扉的失败？创造心海阁的前辈，难道就不怕此举让我等滋生心魔？”

    现场诸多犹自心有余悸的修士，纷纷认同的点点头。

    有人忽然幽幽道，“说的你们好像在现实中没失败一样.现在你们还觉得自己是曾经家乡那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吗？”

    众人：“.”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扎心了！

    “咦？你们快看，柱石上发生变化了！”

    刚刚还在讨论分享失败经验的众人，齐齐呼吸一滞。

    刚刚他们以为跌下神坛的钟立霄，貌似还在神坛上？

    心海阁内依旧怒涛连天，风雷阵阵。

    钟立霄所驾驭的小舟，还是一如往昔的渺小，似随时倾覆。

    但是。

    小舟之内的钟立霄，脸上却是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心海阁的考验，一切都源自我们的内心。”

    “当我觉得成功路上，必然荆棘丛生的时候，心海阁这无垠大海，也会因此而掀起无尽风浪。”

    钟立霄总算是想明白一个问题。

    关于神识修炼，在道门有个词叫做“定心猿”，而在佛门也有类似“入定”、“禅定”的说法。

    这心海阁所考验的，本质上就是自己是否能管束住自己的心。

    毕竟，人的感情非常复杂。

    有时慷慨，有时热血，有时冷静，有时又杀伐果断.

    当头脑中产生某种想法和认知时，这种认知就不可避免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甚至影响到自己的行动。

    就像是钟立霄，他觉得成功路上必然经历种种磨难。

    这种想法是错的吗？

    没错！

    但在这心海阁，这种认知却是他一切磨难和苦难的来源。

    而这个发现，甚至让他下意识想起在问心殿接受问心关考验时的感悟。

    也正是那个时候，钟立霄意识到「罗汉金身」拙火五相逐渐从煌煌大象到定和空前进。

    尤其是领悟“定”之真意，更是让他逐渐摸索到了「灯焰相」的境界。

    而现在这大海之上的无尽怒涛，却是再次让钟立霄意识到“定”的重要性。

    随后，钟立霄就开始逐步放空自己的思想。

    让他逐步变得就好似一盏孤灯一般，任尔东南西北风，甚至是无尽浪涛，他始终就一灯长明。

    时光飞逝。

    在无垠心海之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钟立霄慢慢就感受到，周围的一切风浪都开始逐渐距离他远去。

    甚至就连因恶劣天气，而被遮掩和深隐起来的“宝藏”，现在都开始重新浮现。

    见此，钟立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微笑。

    果然如他所料，这心海阁之考验，本质上就是一个定心关。

    甚至只能算作是小把戏！

    但是。

    能够将这种小把戏运用到这个地步，也的确是厉害。

    而这也隐隐给了钟立霄很多灵感！

    这让他再次回想起最初游心海时提出的那个问题——神识的提升，最终可以归结为什么？

    当时，他想的是“意志”。

    而现在在他看来，神识的提升，本质上应该归结为认知！

    钟立霄望着距离他依旧无限遥远的“宝藏”，脸上却是不由浮现出一个微笑。

    若是按照心海阁的规则，这无垠距离，本质上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念及此，屹立于小小舟船之上的钟立霄，当即开始幻想眼前这些无垠大海开始湮灭和消失。

    只是让钟立霄微微蹙眉的是，他的心的确是“定”住了，但只是单纯的空想，这片心海并不能消失。

    这让钟立霄意识到，神识的确是异常玄奥。

    有着心灵的空幻和不羁，但也并不意味着，只要是放飞自我了，就能心想事成。

    这让钟立霄心头更是涌现出无数念头！

    尤其是关于拙火定中，拙火五相的修行，更是不断涌上心头。

    蕴含着“定”之真意的「灯焰相」之后，就是蕴含“空”之真意的「无云青天相」，更是不断给予他提供各种灵感。

    烟雾、阳焰、萤火、灯焰都消失，最终只剩下无云青天。

    而这就是空！

    但是。

    从「灯焰相」的“定”，到「无云青天相」的“空”之间，大概率应该还有“坏”。

    成住坏空，这在佛家世界观中，就是对世界生灭的理解。

    世间的一切，都脱离不了这个生灭变化的过程。

    他能否在这无垠心海尝试一下「无云青天相」的修行？

    念及此，钟立霄顿时意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