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辩才无双,江右苏郎!(哈哈,这章写得爽!)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墙头上的猫1字数:4258更新时间:25/02/13 12:04:56
    何正臣闻言脸色大变,此事乃是他心中最为忌讳之事。

    宋代不兴'文字狱',这是大家的共识。

    整人可以在别处下狠手,就是不能抓别人文字的小辫子。

    他诬告苏轼,致苏轼被捕入狱,没想到朝野震惊,文人士大夫无不为之扼腕叹息。

    许多元老重臣纷纷向官家求情,就连变法派的章惇也站出来为苏轼求情,说仁宗得苏轼,以为一代之宝。如今陛下将他投之大狱,恐怕后人陛下不爱惜人才,而受听阿谀之词。

    王安石当时退居江宁,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何正臣认为自己是新法派的干将,现在变法派原来的领袖王安石以及现在的领袖章惇都不认可他的做法,此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耿耿于怀。

    此时竟是被一个无官身无功名的书生当着诸多大员当面讽刺,何正臣顿时恼羞成怒,一股淤积于心中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对象。

    何正臣怒发冲冠,指着苏允道:“你一个写谋逆之言、浮浪无行、青楼狎妓、行商贾之事、人品败坏的犯官之后,竟然敢当面侮辱一朝廷命官,果真是不知死活,老夫必要参苏轼一本纵亲戚行凶之罪!”

    苏允哈哈一笑道:“谋逆之言不敢当,其余什么浮浪无行、行商贾之事,人品败坏之类,我不过是一无功名无官身的白身,又有什么干系?

    倒是你何侍郎,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啊,何侍郎任袁州军事判官之时,曾为了一千贯,判了一个冤假错案,令得无辜者无辜惨死……

    哎呦,您别激动,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呢,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看你一身正气,应该也从不曾干过那种构陷他人的事情,此事自然是假的,是假的。”

    何正臣何止是激动,他是大怒、震怒、怒发冲冠的怒,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苏允,道:“血口喷人,你这是血口喷人,某何曾为了一千贯钱去构陷他人!你给我说一个明白出来,不然今日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

    苏允连连摆手,道:“我就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之前只是听一个袁州的朋友所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什么受害者孙远祖田被恶绅李瑞所占,愤而告上袁州州院,州院经查属实,欲责罪恶绅李瑞。

    李瑞大惧,寻当时之袁州军事判官何正臣求情,何正臣索要千贯,李瑞虽然不舍,但为了脱身,只好奉上千贯钱。

    果然州院再判,孙远乃是诬告,孙远被判诬告入狱,不知怎么招了,不过数日便在狱中暴毙而亡,而孙远之祖田,亦是被人所占矣。

    唉,听得我是一腔怒火啊,不过现在看来,我这朋友想来也是胡乱说的。”

    苏允这么说来,果然是有鼻子有眼,受害人名字、恶绅名字、涉及钱财,事情经过都颇为详尽,不像是临时编就,众多官员纷纷面露异色看向何正臣。

    何正臣气得满脸通红,他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什么孙远、李瑞、他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苏允看着何正臣大为失态,心里觉得十分赞叹:果然,苏辙所传之骂架绝技的确是极为高明。

    这一招用苏辙的话来说叫:当别人找你问题的时候,你不要自证清白,你亦往他身上泼脏水,让他去证明他的清白,如此一来,主客之势易主矣。

    这所谓的孙远、李瑞根本就是子乌虚有的,是苏允现场编出来的,作为一个写了百来万字三国演义的正儿八经的作者来说,编造一个这么简单的冤案,不过是张口就来的玩意。

    而这何正臣任袁州军事判官之事,亦是章惇说起何正臣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嘴而已。

    而此时苏允将这些种种细节编织在一起,便当真有鼻子有眼,像是当真发生过一般。

    而众大员看着何正臣进退失据的模样,心道,这大约是真的吧,若是假的,自是有底气,不卑不亢一一反驳便是,怎会如此?

    想及至此,众大员看向何正臣的目光之中倒是带了几分鄙夷。

    而这鄙夷让何正臣看到了,何正臣更是羞愤交加,指着苏允道:“他污蔑我啊,他在污蔑我啊,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千贯去干害了人命的事情啊!”

    苏允赶紧道:“没错没错,我这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我那朋友虽然是袁州的,但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假的嘛。

    才一千贯钱,怎么能够收买一个判官,下面还有录事参军、司法参军等等呢,才一千贯钱,怎么可能收买这么多人?

    咱们大宋的官员薪俸乃是历代之最,这么点小钱,寒碜谁呢,除非有别的东西可图……

    哎呦,那孙远暴毙在狱中,他的田地被别人所占,这……这……何侍郎,我可不是在怀疑你啊,我只是从案情的角度来分析。

    若是这孙远有个上千亩地,这上好良田至少可以卖十贯吧,上千亩的话,是不是就有上万贯了。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一个有上千亩的人怎么会被一个恶绅涉及,哈哈哈,是我多想了,多想了。”

    苏允不说还好,这一说众人的神情更是有异,前面的确是说到孙远暴毙狱中,名下良田尽皆为人所占,呵呵,里面的水当真很深啊。

    此时角落里有个人站了起来,苏允看了过去,却是一袭绿衣,咦,一群紫红官袍之中,忽而出现了一抹绿。

    前面说了,绿袍乃是五品下的小官,怪不得委委屈屈坐在角落里呢。

    咦,不对,看此人站起来的气势,不是他委屈坐在角落里,而是众人避着他……如此说来,这是个人憎鬼厌的……御史吧?

    这个绿袍官朝苏允拱了拱手道:“苏公子,你举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一会就修弹劾书,弹劾这何侍郎,到时候你可以为我佐证。”

    苏允连连摆手道:“这真的就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我也不会去当这个佐证,大家听了就当是忘了吧。”

    绿袍官笑道:“你不愿意佐证就算了,我一样会弹劾。”

    苏允惊愕道:“你不找我问我那朋友是谁?”

    绿袍官傲然道:“风闻奏事是我们御史的职责,查证是别人的职责,我只管弹劾,其余的不关我的事。”

    好家伙。

    何正臣本就气得不行,此时这个绿袍官忽而要弹劾自己,顿时急了,道:“满中行,你不要自误,这小子不是说了,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弹劾我作甚!我们前些时间还同是御史台的同僚呢……”

    “住口!”满中行舌绽春雷喝道,“何正臣,你曾是御史,便该知道,我等御史之职责所在,不会因为你曾是我的同僚而姑息你!有什么冤屈,你跟官家说去吧!反正今日之弹劾,我算是上定了!”

    满中行说出这句话,然后恶狠狠看向其他的紫红大员们,大员们一个个神色不是很正常,纷纷避开他的眼睛。满中行顿时意气风发起来,之前何正臣、舒亶、李定三人在御史台组成小团体,将他排除在外,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

    现在何正臣调去审官院,李定知谏院,舒亶知制诰,现在的御史台终于轮到他发声了,嘿嘿,以前你们压制我,现在,你们虽然升迁,但……你们已经是我的猎物啦!

    何正臣这会儿脸色早就不红了,而是变白了。

    宋朝的御史具有独立的地位和较高的权威,官员一旦被御史弹劾,或是停职,或是主动辞职,或是被降调离岗位。

    他何正臣这才刚刚调任审官院,还没有来得及大展拳脚,若是此时被弹劾,就算是不停职,被贬去知州县,那他的前途可就毁了!

    官家提拔他,是因为他是一条恶犬,能咬人,敢咬人,可现在这恶犬却被别人给咬了,那算个啥?

    想及至此,何正臣不得不低声下气道:“满御史,刚刚不过是我与苏公子有些龃龉,苏公子都说了,他就是道听途说而已,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捏造的,此事确确当不了真,你也别当真,待我过些时日设宴向你郑重赔罪。”

    苏允哈的一笑道:“何侍郎,这话可别乱说,我是道听途说,但可不敢自己捏造来构陷一个朝廷命官,你要这么说,我可不认的啊。”

    苏允和颜悦色说话,但满中行却是厉声道:“何正臣,你要请我一个御史吃饭,是不是还要贿赂我?

    我深受皇恩,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忘记御史的职责,去包庇于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何正臣被这么当面大骂,脸上挂不住,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压着胸口的一口气,低声道:“以前是我们做得有些过分了,你看是不是……”

    满中行哈的冷笑一声道:“何正臣,你这是在指责我公报私仇是么,你与李定、舒亶结党横行御史台,气焰之嚣张,令得百官屏息。

    但我满中行却是不怕你们,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来便是,我满中行全部都接下来,就看看是国朝的祖宗法厉害,还是你们结党厉害!”

    听得这话,何正臣心跳都漏了几停。

    结党啊,这两字在大宋朝乃是大忌讳!

    庆历变法时候,就因为对手弹劾范仲淹等人结党,好死不死的,欧阳修还专门写了一篇名为《朋党论》的文章反驳,说君子结党不算结党,那等于是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确是结党。

    仁宗虽然支持范仲淹,但就算是这样,宁愿终止庆历变法,也要扼杀结党,可见皇帝对结党一事之忌惮。

    若是被这满中行坐实了他们几人结党,那他们可能再也回不了中枢了!

    苏允看着面如土色的何正臣,心下笑个不停,心中暗暗给这满中行点了赞。

    何正臣脸色苍白,跌坐凳子上,如同败犬一般。

    满中行却是如同得胜的大公鸡将军一般,昂着脑袋坐回角落里,犹然顾盼自雄,紫红大员们不敢接他的目光,纷纷低头。

    而在此时,站在门口的小黄门悄悄隐入门内,随后朝崇政殿小跑而去。

    孙思恭就在崇政殿门口处站着,看到急匆匆而来的小黄门,低声斥道:“慌慌张张的,冲撞了贵人要你小命!”

    小黄门赶紧慢下了脚步,随后与孙思恭低声说了一会,孙思恭神色有些惊讶,随后又问了一些细节,摆摆手道:“去领二两银子。”

    小黄门顿时大喜,转身脚步轻快离去。

    孙思恭踱步到了崇政殿门口,等了一会,一个红衣大员出来,与他点点头离去。

    孙思恭悄悄往里面走去,里面赵顼半躺着歇息,见得孙思恭神色有异,眉头一挑,道:“起居郎先歇息一刻钟,朕一刻钟后会见。”

    帘后有脚步声离去,脚步匆匆,不是去上茅房便是去歇歇腿。

    赵顼点点头。

    孙思恭立即小声将事情说了说。

    赵顼神色有些惊异,略带些玩味。

    “你觉得那小子所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孙思恭想了想道:“他所说之事情,有加害人、有受害人、还都有名字,且涉及之赃款亦是详实,甚至还有良田易主之事,整个推敲下来,好像不像是临时捏造的。

    而且他临时被召来,不可能知道自己会碰上何侍郎,因此不可能提前准备这些东西。

    老奴以己度人,若是换了老奴,肯定没有办法在一时半刻之间便捏造出来这么一个经得住推敲的冤案。

    当然啦,苏公子那等大才,说不定就可以临时捏造出来这么一个东西来。

    不过,无论是真是假,官家一查便知。”

    赵顼呵呵一笑道:“有点意思,这小子真是不断给朕制造惊喜啊。

    哈哈,一个白衣,几句话之间,竟是将一个四品大员逼得进退失据,厉害厉害!

    眉山苏氏,果然是出辩论雄才啊,苏老泉如此,苏子瞻如此,苏子由矣如此!

    现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竟也是如此,哈哈哈,这是一脉相传了都!”

    孙思恭诧异道:“官家,你的意思这冤案是苏公子捏造的?”

    赵顼瞟了一下孙思恭,道:“朕没有说过。”

    孙思恭吓了一跳,赶紧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赵顼若说是苏允捏造,那这事情就是定性了,这样子何正臣脱身,苏允则是要背上构陷朝廷大臣的罪名了。

    赵顼警告了一下孙思恭,随后揉了揉太阳穴,振作了一下精神,起身朗笑道:“去吧,请这位辩才无双的江右苏郎来见朕吧,朕倒是要看看,在朕面前,他还能不能舌绽莲!”

    孙思恭不敢多嘴,赶紧道了声是,随后快步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