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他比你先到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携剑远行字数:4681更新时间:25/02/22 00:31:39
深秋的风,爽朗中夹杂着一丝寒意,不过这都不妨碍志得意满的元载,在街上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来到开封府衙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阔步走进府衙大门。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神色有些落魄的萧颖士。
想起最近是朝廷吏部从进士里头大规模选官,萧颖士来此是为了什么,其实也是明摆着的,并不难猜。
元载伸出手拦住行色匆匆的萧颖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萧先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元某的马车还在门口,要不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办完事情后出来送你一程如何?”
如今元载乃是方清身边的大红人,参与机要事务。虽无直接处断的权力,但影响力却是不能低估。
所以他现在看萧颖士,更多的是同情和显摆,倒也不至于在对方身上踩两脚。
当然,如果萧颖士可以放低身段,哀求一下,那么元载也不介意提携一下萧颖士。人嘛,总会在高高在上时,对下面的人大度一点,以显示自己的风度。
特别是平日里没什么风度的人。
“不必了,萧某公务在身,不打扰了。”
萧颖士一脸淡漠说道,随即匆匆离去。
没错,这次选官的结果不是很好,在礼部里面当个无实权的小官,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礼部,是为了天子服务的。而现在的天子,是傀儡天子,礼部也可以看做是“傀儡衙门”,只有关于科举的部分算是实权部门。
然而,萧颖士恰巧就被分配到管理“天子礼仪”这部分。要是贞观时期,这肯定是一等一的美差,干活少,离天子近,还不容易被政治旋涡波及。
但现在嘛,只能说懂的都懂。李偒在汴州是什么待遇,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呸!给脸不要脸!”
萧颖士走后,元载对着他的背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气得不行。
他收拾好心情,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被大聪明引到书房后,元载看到方重勇正在写信,于是也不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候。
很久之后,方重勇终于把信写完了,等纸上的墨迹干了以后,他将信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口,然后交给元载说道:“你去一趟洪州豫章,将其交给荆襄军主将鲁炅,有可能的话,游说他投靠我们这边。他若是来投,本官允许他独立成军,不打散编制,并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
又是淮南节度使!
元载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了。但凡方清游说其他人,都会许以“淮南节度使”之职。
然而,这个职务似乎天生带着诅咒一般,只要是被这个职务为诱饵答应转投过来的丘八,似乎都因为出现各种意外而没有得偿所愿。
如今方清又祭出法宝,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元载实在是不知道鲁炅的八字是不是真的够硬。
说不定就被“克死”了。
“官家,此前几次许以淮南节度使之位都未能成行,这次是不是……”
元载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之前那都是意外,是那些人自己出了问题,不是本官不想安排他们去淮南。”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淮南节度使这个位置因为太香了,所以竞争也极为激烈。能安安稳稳坐上去的人,不是铁杆亲信,就是手腕滔天。
总之,必须得沾一样,甚至二者都俱备才行。
方重勇只是承诺将淮南节度使之位交给鲁炅,但是这位能不能顺利赴任,后面会不会“知难而退”,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请官家放心,下官一定办好。”
元载将信揣入怀里贴身放好,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心中并无紧张之感。
都是些轻车熟路,又非常重要的活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元载回想了一下,发现他之前已经游说过许多丘八了。
然而,元载这个人就好像是个乌鸦一般,但凡被他游说过的人,多半都没什么好下场。
比如安守忠、李归仁、史思明、李怀光等等,都被他游说过,都是下场凄惨。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韩游瑰,也差点在上源驿被噶了。
想到这里,元载不由得感觉后背一阵阴风吹过,似乎某些阴魂正满脸怨毒,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诅咒着。
元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身后只是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画着老虎的屏风,老虎上方的枝头,有一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他们这些亲信每次来这里开会,都会看到这面屏风,平日里压根不会多看一眼。今日再看,元载总觉得屏风后面躲着人在偷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嗯?这屏风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方重勇看到元载的诡异动作,一脸疑惑问道。
他发现元载的目光一直盯着身后的屏风,于是走过去将屏风折叠起来放在墙角。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的。
“回官家,并无不妥,下官今日便启程去洪州豫章。”
元载没有推辞,更没有说出心中的细碎想法。
“嗯,此去洪州……”
方重勇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最后还是叮嘱道:“事若不谐,便直接返回汴州,本官不会治罪的。鲁炅与颜真卿有旧,二人颇有私交,不一定会听得进你游说。”
“请官家放心!元某势必不辱使命!”
元载一脸激动请战,完全没把方重勇的话听进去,他以为这只是传统的激将法。
元载走出府衙后,根本没有回家,他直接叫上随从,出城来到渡口,上了一艘南下的官船。
……
洪州豫章,州府衙门。
一身戎装,从鄱阳湖水寨匆匆返回的鲁炅,看着面前绯色官袍的于颀,还有一个压根不认识的武将,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的。
“鲁将军,圣旨在此,请即刻返回襄阳,屯扎樊城,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至于江南西道节度使,由本官接替。”
于颀面色平静的将手中圣旨递给了鲁炅。
山南东道,是荆襄朝廷的“基本盘”,按理说,担任这个地方的节度使,位高权重,是升官而非贬官。
但很多事情,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山南东道节度使,驻地是襄阳和樊城(这两个地方在军事上可以算是一座城),李璬早上发圣旨,中午鲁炅就能接到。
换言之,他虽然还是节度使,但一举一动,都在天子和朝廷的监视之下,干什么都不自由,远不如现在待在豫章来得痛快。
可是,这并非是贬官的命令,更不是就地免职。鲁炅发现自己居然没法拒绝这样的调令!
“末将感谢圣恩,然而大战在即,临阵换将,恐怕不利于国家啊。”
鲁炅面色为难说道。
于颀当了十多年的官,政务非常熟悉,自然不会硬顶。
他微笑说道:
“本官其实也不想来洪州,更不想顶替鲁将军。
但是你我皆臣子,这些事情,不是本官能说了算的。
现在鲁将军回襄阳,身上官职仍在。若是将军对前线军情有想法,当面禀告天子就好了。
你我在这里辩论,就算争个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争论出什么来。
所以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吧,既然军情紧急,那更是要争分夺秒的交接军务啊。”
一旁穿着盔甲的梁崇义可不像于颀这么好的脾气,他手握佩刀刀鞘,面色不耐帮腔道:“鲁将军,军中令行禁止,有圣旨在此,你亦是可以带着亲信回襄阳。有什么事情,当面跟陛下说就是,何苦为难我等,我们也是接了圣旨来此的。”
看着面前二人一唱一和,鲁炅沉默了。
说真的,他不觉得于颀来了就能解决洪州的问题,更不认为他们二人就能打败李光弼!
于颀的本事不在打仗上面,而在于纠察不法,这个人若是去了大理寺,肯定是个好官。
但派他来前线打仗就有些瞎搞了。
至于于颀身边的梁崇义,鲁炅也就脸熟而已,之前都没有说过话,更不知道对方打仗的能力如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天下大乱后,打仗的频率开始变高,有能力出头的人,早就混出来了!
此人以前名不见经传,只怕带兵的能力也相当有限。
而李光弼是什么人,那是开元时期就已经扬名西北的大将,王忠嗣亲自调教出来的。
“罢了,鲁某也不用准备什么了,今日便启程回襄阳吧。”
鲁炅摇头叹息不止。
于颀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并未出言安慰。鲁炅在洪州私铸铜钱,企图自立的消息甚嚣尘上。今日一见,很明显鲁炅是被人陷害了。
但这和于颀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会派人送一封密信到襄阳,为鲁炅说句好话,仅此而已。
现在这个时代,就是混乱与太平交织,每个人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很不错了,替他人担心,往往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鲁炅没有食言,简单交接完军务后,他便轻车简从的离开了豫章,往北而去。汴州军尚未封锁赣江口,可能也是因为兵力规模不够,但这条路对于荆襄军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却又是千真万确的。
坐在一叶扁舟上,鲁炅回望着豫章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为洪州的局面担心,更是为自己返回襄阳后,将要面对的清算而忧心忡忡。
卢杞这个小人,既然已经动手,那么后招就不会停下来,肯定是一环连着一环的。卢杞不可能不知道鲁炅返回襄阳后,一定会找他算账。
所以这个人也一定准备好了“接风宴”,等着鲁炅。
就算不杀鲁炅,贬官也是一定的!失去了官职的保护,接下来会面对什么,鲁炅简直不敢去想。
而天子撤掉他鲁某人身上的江南西道节度使的职位,本身便是摆明了不信任他。那么山南东道节度使,恐怕也只是权宜之计。
那么,会不会自己一回襄阳,就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万劫不复?
坐在扁舟上的鲁炅越想越害怕!疑心生暗鬼,身体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不要进长江,直接在浔阳靠岸,我们进浔阳城。”
此时此刻,看到扁舟已经来到赣江口,鲁炅连忙拦住了划船的亲兵,让他直接靠到赣江口的浔阳(九江市)岸边。
“鲁将军,浔阳可是汴州军的地盘,我们去那边……”
亲兵一脸疑惑问道。
鲁将军这是反了么?之前也没打招呼啊!
既然要反,怎么不在大营里面造反,偏偏要丢弃军队才造反?
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作为鲁炅的亲兵,他们也知道一些内情,知道鲁炅和荆襄朝廷的矛盾在迅速激化!
“回襄阳,你我都得死!想死的自去,想活命就跟我走!”
鲁炅环顾身边的几个亲兵,厉声爆喝道,面色狰狞!
……
几天之后,元载来到了洪州。
只有进入长江后,路上才没有人打点照料。之前这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异常方便,朝廷已经将“水驿”重建,一个水驿就是河边的一个集镇,商业兴旺。
只要手里有钱,要什么都有。
当然了,元载是官员,自然不必操心这些琐事。
这天晚上,小船悄悄将元载送到鄱阳湖边的荆襄军水寨。被哨兵发现后,元载立刻亮明身份,说自己是鲁炅的“故人”,有要事相告。
很快,他便被引到了水寨内一处僻静的竹楼里等候。
然而,当“鲁炅”走进竹楼的时候,元载却是大惊失色。
他并不认识鲁炅,但走进来的这个人,元载却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在过去某些年里面,二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于休明!居然是你?”
元载难以置信询问道,这是他曾经在长安的同僚,也是当年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熟人。朋友还算不上,只能说对他比较友善的同僚吧。
元载聪明绝顶,一下子就想到了为什么于颀会出现在这里了。
定然是鲁炅出了事,要不然,鲁炅一定亲自来见,没必要派人来试探自己。
“朝廷已经将鲁炅调回荆襄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了,现在由于某接管洪州防务。”
于颀叹了口气说道,至于鲁炅身上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跟元载细说。
“没想到居然是你来游说鲁炅,看来,鲁炅确有反心。”
于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元载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了对方。
于颀也不跟他讲客气,直接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我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于某这便告辞了。你马上离开水寨去浔阳吧,别在洪州乱晃。于某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于颀将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递给元载。
“唉!”
事情办砸了,元载长叹一声,也不矫情,直接从于颀手里接过包袱,跟着一个亲兵出了水寨。
等他走后,于颀立刻来到书房,奋笔疾书。他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然后作为密信送到襄阳,让李璬来定夺。
至于李璬会怎么处置鲁炅,颜真卿又会遭遇什么,那跟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于颀做事,一板一眼只凭问心无愧而已。朝中的那些争斗,他管不到,也没有能力去管。
他既不是卢杞的狗,也不会替颜真卿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