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摘下蒙面字数:4643更新时间:25/02/10 06:35:46
    “原来这些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当天上的云流滚滚而逝,峦岫长剑上沾染着来自天鼓神通的点点雷光,疾驰而来,悬浮在陈执安身侧。

    陈执安轻轻抚摸剑柄,眼神中流露了几分不舍,继而轻弹剑身,这一把传世名剑落入剑鞘中,消失不见。

    整片北城园林都变得无比安静。

    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台上,落在陈执安身上。

    那剑气昂扬之间,不过仅仅是刹那,陈执安剑光灌下,卢家家主卢清和略微犹豫之间,卢生玄就已经被陈执安的剑光杀了,杀得干脆利落,全无半点犹豫。

    对于眼前蟠螭台上这一幕,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泛起疑问来。

    玄衣的画师,杀了上原卢氏这一代的天才?

    这似乎有些不真实。

    可陈执安就是杀了。

    他远远看着蟠螭台上卢生玄的尸体,心中全无半点后悔。

    若是卢生玄能执掌持雪剑,早已向陈执安透露了他那一身正气。

    若他有此正气,不知事情真相而持剑,陈执安不会杀他。

    若他心中的正气真能够让他放弃持剑,卢生玄也不会死。

    所以陈执安问了他两次,给了他两次机会。

    可是卢生玄心中已然猜到了真相,却仍然选择蒙蔽双眼,置云停于死地。

    到了这种地步,他身上的那一缕正气其实已然不存在了。

    如果陈执安败了,卢生玄必然也会杀他。

    他即便不练邪功,等到在上原卢氏的染缸中搅一搅,终究也会成为如同卢海汇这般的人物,成为陈执安的敌人。

    自卢海汇派遣赵琼山前来杀他,前几日又在蟠螭台处,想要用神蕴神通置他于死地,他与上原卢氏已然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陈执安不愿仁慈。

    留敌人性命,反而软弱。

    更何况……

    陈执安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卢清和、卢海汇二人。

    卢清和低着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神色平静,身后的虚空空气流动却骤然快了起来,就好像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而卢海汇眼神冷漠,却又平静,直视着陈执安,像是一滩死水,无可见底。

    可在这种平静与冷漠中,望向陈执安的眼神中,却好像带着一丝疯狂,带着一丝嗜血,旁人看了只怕会心中惊颤。

    陈执安不会。

    他直视着卢海汇的眼眸,眼神倔强,似乎是在说……

    原来上原卢氏这等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那你们,又究竟高贵在哪里?

    这一番结果,仿佛与陈执安之前的质问呼应。

    卢清和此时缓缓睁开眼睛,深深看向陈执安。

    这一位卢家家主,方才感知到了秦闻昼那惊人的战意,略有迟疑。

    结果便是卢生玄死了。

    即便以他的修为,也算不到人心,算不到陈执安竟然如此疯狂,竟然敢杀他上原卢氏的人物。

    他眼中无波无澜,却只有漩涡凝聚。

    培养一个卢生玄并不容易。

    即便是上原卢氏,也需要靡耗许多代价,需要耗费许多光阴,需要无数的修行资料。

    二十余年的辛勤教诲之后,眼看着卢生玄便要独当一面了,却死在这在卢清和看来一文不值的蟠螭台上,死在这区区一位画师手中。

    这不值当。

    更重要的是……

    陈执安赢了!

    云停不须死了!

    可在这之前上原卢氏付出的代价,却已然收不回来了。

    甚至还付出了更重的代价。

    这一切都让卢清和始料未及。

    蟠螭台上的云流携着点点的天鼓雷光,彻底消散了。

    可陈执安方才那仿佛自云中而来的剑意。

    极其恐怖的九霄神通。

    以及道下神通天鼓……

    都给了观战者深刻的震撼。

    这陈执安陈四甲诗画双绝,不久之前才得了璞玉台第一,另外一甲是什么来着?

    是刀意!

    可今日他又在做什么?

    他驾驭宝剑,照出剑意,运转神通,将卢家公认的剑道天才斩于剑下!

    刀剑同修?

    而且无论是刀还是剑,这陈执安的天赋似乎都高到了极点,都学有所成。

    望星宫中第十六层。

    李铸秋、李伯都都紧握着栏杆,凝视着楼下的陈执安。

    良久之后,这父子二人忽然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高一层的十七楼中,安国公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惊喜,漆黑的瞳孔生出些波纹来,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国师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然后……北城园林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许多人在目瞪口呆中窃窃私语。

    “好好,你怎么不说你这同乡竟然如此厉害。”

    归云室几位师兄师姐围住沈好好。

    沈好好也有些被吓到了,只能朝她们挤出些笑容来。

    她自认为了解陈执安。

    可她每一次也都如同这些师兄师姐一般,被陈执安吓到。

    “师傅,这陈四甲是没有师承的,既然是好好的同乡,倘若能够收入门中……”

    归云室主人梁文君苦笑了一声。

    以这陈执安的天赋,只怕归云室容不下这尊大佛。

    更何况……这陈执安杀了卢生玄,已然成了上原卢氏,乃至大虞六姓,天下世家眼中钉肉中刺。

    便是陈执安真想要拜入她门下,只怕她也生受不起。

    魏灵玉、谢宥、王知微等雏虎碑上有名的世家子全然沉默。

    魏灵玉紧紧抿着嘴唇,喘着粗气,眼神却未曾落在陈执安身上,而是落在那卢生玄尸体上。

    这陈执安身份低贱,可他却竟然真敢杀人?

    杀的还是卢生玄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魏灵玉忽然想起她与陈执安的诸多过节。

    今天,如果在台上的是她魏灵玉,陈执安可会动手杀她?

    “也许会。”

    魏灵玉抬头看去望星宫。

    圣人有言,比斗中生死有命,比斗之后有生有死,莫要因私报复。

    有了这句话,陈执安不被朝廷治罪,世家人物想杀他,便只能用一些腌臜手段。

    可偏偏玉阙修为的齐天冲也好,先天圆满亲自而去的赵琼山也好,都不曾要了陈执安的命。

    如今倒好……

    陈执安去了东街,距离秦闻昼的住所不过两条街。

    秦闻昼只需注意一番,只怕寻常的造化修士也杀不得陈执安了。

    毕竟大虞秦闻昼乃是真正的强者,即便是放眼天下,也称得上盖世的人物。

    否则他也不敢几次怒骂安国公。

    在大虞五位大都御中,秦闻昼自身修为位列第一,无人可以撼动。

    正因他有如此修为,方才卢清和这位上原卢氏的家主出手之际,见秦闻昼身上烈烈战意,才会略有犹豫。“所以……那一夜赵琼山去杀他,所有人都以为陈执安小院中藏着一位剑道高手,在护持陈执安。

    现在看来,那位杀了赵琼山的剑道高手,其实就是手持峦岫的陈执安。”

    魏灵玉逐渐明白过来,她低头思索,抬眼之间更加浓郁的杀机喷涌而出。

    这陈执安必须死。

    他活一日,便要成长几分,直至长成一尊庞然巨物。

    到了那时,他也许才会成为真正的天公。

    ……

    北城园林中诸多人物,各有各思绪,各有各所想。

    直至那位紫衣的年轻公公来到栏杆处,高声道:“圣人有命,比试已然分出胜负。”

    只是简单一句话,望星宫上亮起的重重光辉就此熄灭。

    陈执安回到秦闻昼身旁。

    秦闻昼朝他点了点头,由衷说了一句:“辛苦。”

    陆竹君与郑玄泽更是面色胀红,眼中既是兴奋,也是如释重负。

    云停将军这样的人物不必死了。

    他们前来悬天京中一遭,终究未曾白来。

    四人不理会无数目光,下了楼阁,策马而去。

    “我们去接云停出来。”

    秦闻昼带着三位年轻人,直去大理寺。

    也在望星宫中第十六层的大理寺卿匆忙下楼,朝着自家衙门疾驰而去。

    当他入了大理寺衙门,却见在那正堂中,秦闻昼背负双手,背对大门。

    三位年轻人,包括那杀了卢生玄的陈执安,就站在门前。

    门内……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卢河岩正向秦闻昼行礼。

    秦闻昼侧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击出一掌。

    这一掌,真元雷动,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化作巨浪翻涌,带起浓厚血气。

    真元滚滚之间,又仿佛夹杂着某种玄妙无比的神通,就这般落下,便如同一座山岳一般落在那大理寺少卿身上。

    咔嚓!

    大理寺少卿骨骼一声脆响,胸口顿时塌陷,猛然喷涌出一道鲜血来,跪在地上。

    秦闻昼这一掌太过精巧!

    随意拍出,却如同一座山岳落下。

    偏偏如此恐怖的力量没有一丝外泄,精准落在出身上原卢氏的大理寺少卿身上。

    大理寺少卿身受重伤跪倒在地,可他脚下的石砖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你该庆幸云停未死,也该庆幸你身上这一身官袍。”

    秦闻昼声音毫无波澜道:“若今日是你上原卢氏赢了,云停要是死了,你无命可活。”

    卢河岩低下头来,不敢多说一句。

    大理寺卿张之远苦笑一声,走入正堂之中。

    行礼、客套。

    秦闻昼只是微微摇头,看向三人挥了挥手。

    “你们且去死牢之中,将云停接出来。”

    自有人引路,三人去了死牢。

    陈执安已然去过一回,陆竹君、郑玄泽却是第一次去。

    当他们看到阴冷潮湿的死牢,看到那无数沾染血迹的刑具,尚且没有太大反应。

    可当他们看到一身伤痕,看到骨瘦如柴,见到三人正瑟瑟发抖的云停,他们眼中似乎有什么光亮熄灭了……

    他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拦住大离蛮子,拦住他们的铁马云雕。

    而昔日立功的将军,却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这又是什么道理?

    只可惜天下许多事,都并非道理二字就能够说清楚。

    大理寺中,秦闻昼看向云停眉心。

    他眉头皱起,轻轻弹指。

    陈执安隐约看到秦闻昼身后,有一尊天将神相若隐若现,然后那夺神针便就此从满眼恐惧的云停眉心中弹出,落在地上。

    陈执安捡起夺神针,隐约能够感知到其中流淌着的阵阵邪气。

    云停没了夺神针束缚,似乎是轻松了许多,又仿佛极不适应,就此晕了过去。

    陆竹君将云停背在身后,几人走出大理寺。

    风波忽来。

    秋日的风波又入悬天京,轻摇着满树的桂。

    细碎的瓣如雨一般飘落,满城香气四溢。

    原本策马而行的秦闻昼忽然勒住缰绳,看向临街一处酒肆。

    那酒肆中,桂香气无比浓郁。

    这位北地五州大都御掏出贴身的钱带来,弹出几两银子,落在郑玄泽手中。

    “今日我请你们喝酒。”

    郑玄泽打了好几斤酒。

    原本是要去朝廷赏给秦闻昼的大宅。

    可郑玄泽嘴馋了,望向陈执安,于是便顺理成章来了陈执安院中。

    今日有如此喜事。

    陈执安下了第三次厨。

    白间吃的不亦乐乎。

    秦闻昼喝了刚刚打来的桂酒。

    “我游历天下三万里,最喜欢的便是桂酒。

    各处的桂酒,也大有不同。”

    “大虞的桂酒香气浓郁,酒味稍弱,大约是顾及那些文人墨客的口味。”

    “大离本无桂,可却有产自他国的桂酒,往往只有王孙贵族才能享用,味道醇厚,却因为辗转多日,桂香气散去许多。”

    “大乾的桂酒……沾染着血腥气,很不好喝。”

    秦闻昼难得说了许多话。

    他说话时轻轻摸了摸鬓角的白发,仿佛是在回忆那些少年过往。

    只是如今,他已经悄然老去。

    即便他的年岁称不上老,可是这世上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再不复年轻时的模样。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云停还在酣睡。

    秋风凉爽。

    “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他突然对郑玄泽与陆竹君开口:“昭伏皇召你们前来,是想要看你们是否有执印的天资,让你们加入争夺之中。”

    “所以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郑玄泽、陆竹君身躯一震。

    秦闻昼却轻轻摇头,指了指灶房中下厨炒菜的陈执安。

    “他来执印。”

    “你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杀一杀世家腐朽,对少年人来说,也如伏龙,不失为一场快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