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鼠目寸光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姬浩真字数:2733更新时间:25/10/27 17:33:14
    曹魏为什么要优先覆灭吴国?

    这个问题以后世经验来看,其实是不成立的。

    所以麋威先前一度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首先,从最基本的“分而击之”的军事逻辑出发。

    曹魏最理想的局面是坐山观虎斗。

    看着汉吴两个对手互相消耗,然后捡漏。

    其次则是先与其中一方结盟,然后合作消灭另一方。

    早前曹丕册封孙权为吴王,正是存了这种心思。

    所以在孙权一方看来,他们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角色,不应该被首先针对的。

    毕竟他们从未提及兴复汉室,更没有喊出“汉贼不两立”的口号!

    然而,随着季汉去年在关西之战的全面胜利,天下三分的局势,忽然就变了个模样。

    在此之前,是魏最强,吴居中,汉稍弱。

    在此之后,魏虽有削弱,国力仍居首位。

    但汉吴之间的强弱关系。

    已经彻底反转过来。

    再考虑到山河地理、人口粮食、交通便利等等客观因素,包括季汉对关中的全面包围军事态势。

    魏国在扬州方向的军事潜能,已经全面强于关中方向。

    那在一个己方实力最强的战场上,对付一个实力最弱的对手,不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实际上,麋威现在回过头去想。

    早在去年冬天曹休南下,曹魏君臣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曹休的计划是先取皖城,再一步步将孙权赶回江南,继而渡江攻取建业,彻底肢解江东政权。

    而如今步步蚕食的机会已经错失。

    便干脆直接针对孙权这个江东之主。

    谁让孙权头脑一热,亲自北上合肥了呢。

    来都来了。

    总得试一试吧?

    总之,一场相对坦诚的交流之后,此前各种似是而非的猜测、迷雾,此刻都已消散。

    前途何在,出路何在,已经清晰。

    接下来便是行动。

    麋威直言不讳道:

    “此战因为你方的疏忽,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我方。”

    “所以夏口的得失,我可以暂时搁置。”

    “但后续如何进军,必须以我为主。”

    陆逊闻言默然数息,道:

    “我守,你攻。”

    “可。”麋威点头。

    又道:“文聘如何?”

    陆逊:“你待如何?”

    麋威:“江夏有多少战船?”

    陆逊微微一怔,忽而翘嘴道: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

    偃月城的残墙上。

    文聘驻足眺望大江大河。

    脑海中尽是建安年间的金戈铁马。

    直到养子文休上来,才回过神,指着脚下的残垣断壁,道:

    “此城当年扼守夏口,可当十万兵。”

    “为何黄祖还是输给了孙权?”

    文休知道养父当年在刘表麾下,名位是低于黄祖的。

    而为将者,哪有不攀比的?

    便理所当然道:

    “黄祖听信谗言,重用小人,远离贤人,故而落败!”

    “若当年是大人镇守此地,必不会让孙权得逞!”

    然而,文聘并未受用这番吹捧,反而失望道:

    “我现在确定,你的智量确实不足以匹敌麋威陆逊,此番若能立下大功,我便向朝廷求一个荫子的郎官,往后你就去洛阳闲享富贵吧!”

    随后不理会颓然失落的养子,自顾自道:

    “黄祖晚年虽然昏聩,但他到底只是一地守臣,怎能将所有失败的罪责都推诿于他身上?”

    “便是我文聘,自问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最终不也只能降了曹公?”

    “若说这荆州之失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我和黄祖头上的那位镇南将军刘景升吗?”

    文休只能连连称是。

    “儿啊!”文聘抓住养子的手。

    语重心长道:

    “这天下得失,本不在一城一地,一将一城。”

    “在于人心大势,在于执掌神器的人君。”

    “若主君庸碌,便是手下皆英才,又如何能得天下?”

    文休若有所悟,请教道:

    “敢问大人,如何得知主君贤明还是庸碌?”

    便见文聘指着眼前的江河,道:

    “若主君贤明,就不该在危急关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文休目光随之望去。

    原来此时夏口的江河水面上,汉吴两家战船云集,隔江对峙,剑拔弩张。

    更夸张的是,自汉水上游来的汉军,还在水面上打下木桩,挂起横索,以此阻断吴船进入汉沔。

    这也是文聘父子为何攻城失利后,敢于留下观望的原因。

    无须刻意挑拨,刘孙两家就因为一座城干起来了。

    什么叫鼠目寸光?

    这就是!

    文聘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来夏口。

    谁能想到刘孙之间的嫌隙,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

    就在父子各有所得之际。

    一骑探马自大江下游急速驰来。

    文休不敢怠慢,快步下去迎接。

    片刻后,一脸凝重返回,对养父道:

    “诸葛瑾攻破蕲春治城,斩杀晋宗!”

    “我们先前留下的两千兵或是战死,或是投降,只有三四百人得以逃归!”

    文聘闻言,久久不能言。

    这都是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子弟兵。

    就这样葬送在敌境,如何不心疼?

    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这时文休迟疑道:

    “大人,那诸葛瑾虽然号称江东智士,但你曾说他不以剧才应变见长,此番何以破城这般迅速?”

    文聘本想说以晋宗的能力,诸葛瑾收拾他还需要什么剧才应变?

    但下一刻,目光扫过江面上对峙多日的汉吴战船。

    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回头道:

    “攻破蕲春的吴将,确实是诸葛瑾吗?”

    文休一怔,旋即回转城下去盘问那探马。

    等他气喘吁吁地三度登城时,尚未来得及开口,文聘已经斩钉截铁道:

    “破蕲春的必是陆逊,留守此地的才是诸葛瑾!”

    “你别管吴人,派斥候过江探探麋威的去向!”

    文休再次一怔。

    啪!

    文聘一马鞭抽打在他腰上:“快去!”

    文休只能再次领命而去。

    这次过了小半天才折返。

    而此时文聘已经走下了残城。

    人马整装待发。

    “我想明白了,既然陆逊不在,麋威多半也不在!”

    “你再去问一问北道上的斥候,是否有蜀贼的动向!”

    但这一次,文休没有领命,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文聘不悦,又是一鞭子抽来:“你不听我军令吗?”

    文休又猛喘了几下,才道:

    “非不听令。而是儿子已经问过,入夏后北道泥泞,探马难以远出,只能确定安陆以南大概没有汉军动向。”

    安陆以南没有……那就是安陆以北很可能有了?

    文聘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汉水河道。

    木桩、缆索,战船,密密麻麻。

    这个丰水时节,汉军在河道上驰骋往来,速度一点不比他的骑兵慢。

    早该想到的!

    这一刻,文聘恨不得一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那两个聪明人彼此针锋相对。

    没想到是在联手做局。

    鼠目寸光之人。

    原来是我!

    而文休见养父如此形状,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一时惊惧不安道:

    “若麋威不在此地,会不会去了……武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