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道生之所以要把事情说清楚,是因为他并不看好明日的会战。
如果真的不幸如他料想的一般,败于晋军,将来被召回平城,也能对拓跋嗣有个交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怪罪到长孙道生的头上。
奚斤对此并无意见:“你明日倾尽全力即可,纵有罪责,老夫一人承担。”
长孙道生点点头,拱手告退,率先回去想法子激励士气。
于粟磾见时间紧张,也向奚斤告退。
送走了二人,奚斤给刘义真回了一封信,在信中与刘义真约定了会战的地点、时间,而后放下豪言,声称必取刘义真的首级。
当天,这封信就被送到了刘义真的手中,他看后,扬着手中的信对众人笑道:“奚斤已经中了我的激将法,明日两军再战于河阳。”
谢晦难以置信,他提醒:“世子,还请提防其中有诈。”
沈田子闻言笑道:“谢右卫多心了,胡人敬重勇士,如今世子将奚斤视作妇人,倘若奚斤置之不理,传回魏国,必定被人耻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谢晦不放心,是因为他不清楚奚斤的性格。
而沈田子在本质上,其实与奚斤是同一种人,都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所以原时空中,王镇恶只是讥讽沈田子畏敌不前,就遭遇了杀身之祸。
今日如果魏军主将是沈田子的话,刘义真的这则激将法同样能够奏效。
刘义真难得认同沈田子的看法:“沈卿言之有理。”
他对着沈田子点了点头,又问谢晦:“谢卿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谢晦直言道:“臣若是奚斤,必定假意答应世子,将于明日会战,而后选在今夜,趁世子不备,夜袭我军营寨。”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刘义真说罢,沉吟片刻,下令道:“谢卿,今夜就由你挑选俘虏作为明岗暗哨,安排他们为大军守夜。”
今日,刘义真给上千名河北汉人发放粮食,任其归家,流民军俘虏们见到这一幕,对刘义真更是深信不疑,已经完全归心了。
只不过,明日的大战用不着他们,但可以让他们守夜,让主战部队得到充分的休息。
说着,刘义真又叮嘱谢晦:“告诉他们,我刘义真绝不会亏待为我出力的人,今夜参与守夜者,战后都能分得良田。”
刘义真只是承诺了分田,但究竟是分良田,还是贫瘠的田地,却没有明说。
田地的肥沃不同,亩产的区别也很大。
刘义真相信,那些流民军俘虏一定会争相为他效力。
谢晦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再反对,转而拱手应道:“臣遵命。”
就在晋、魏双方为了明天的会战做着准备的时候,昨日河阳之战的结果也早已传到了洛阳。
金墉城内,朱龄石唤来毛修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对方。
毛修之感慨道:“世子攻必克,战必胜,有宋王之风。”
刘义真其实也就打了三场仗,一场对上赫连璝,即寡妇渡大捷。
一场对上赫连勃勃,即泾水之战,第三场就是昨日的河阳之战。
三场全胜,虽然比不得刘裕戎马一生,未逢败绩,但刘裕麾下的将吏们确实能在刘义真的身上看到刘裕的影子。
朱龄石对此深有同感:“只恨明日会战之时,不能在河阳听候世子调遣。”
刘义真自然不会对朱龄石隐瞒自己的军事布置,朱龄石已经知道了晋军将会与魏军在河阳进行二番战。
毛修之自小就有大志,他同样不甘心留在金墉城,而是希望能够在河阳战场上立功,但刘义真既然没有征召他们,二人就不可能擅自行动。
“魏军新败,士气尽堕,若以堂堂之阵,如何会是世子的敌手,如今我们只需替世子看住洛阳周围的贼寇即可,不使河阳战场出现变数。”
“既然毛司马提起了此事,就由你来布置哨骑,严密监视洛阳宫城与柏谷坞的贼寇。”
“下吏领命。”
就目前来说,朱龄石虽然心底瞧不起毛修之,但二人在明面上的相处还算融洽。
与此同时,占据洛阳宫城的司马顺明也得知了河阳大战的结果。
“莫非是刘裕来了?”司马顺明难以置信:“奚斤乃大魏名将,久经战阵,怎么会轻易败在刘义真的手上。”
司马道恭闻言,冷哼道:“奚斤比之赫连勃勃又如何,赫连勃勃尚且被刘义真杀死,又何况是奚斤,如果刘裕亲征,只怕魏军早就逃之夭夭,根本没有胆气留在河南。”
对于河阳之战的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
龙生龙,凤生凤,刘义真小小年纪,已经名声在外,岂是易予之辈。
司马顺明沉默许久,问:“我们先投姚秦,姚秦既灭,如今又投鲜卑魏国,一旦刘氏父子收取河东、河北,世间可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司马道恭摇头叹息:“何必想的那么长远,如今魏军陷入了颓势,此战恐怕又会以刘氏的胜利而告终,顺明,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果刘义真击溃了奚斤,再围洛阳宫,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司马顺明,如今,指望奚斤重新振作,反败为胜,似乎有点痴人说梦,一旦这场晋魏之战,晋军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刘义真必然将矛头指向他们。
到时候,洛阳宫城再怎么坚固,刘义真围而不攻,完全能将他们困死。
毕竟,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聚集起来不久的流民军,不事生产,能有多少粮食。
如果晋军围困宫城,不出月余,洛阳宫内就会出现人相食的惨象。
一念及此,司马顺明感到不寒而栗,他提议道:“倘若魏军溃败,我们绝不可以困守孤城,应当轻车简从,立即撤离洛阳。”
“不错,我也正有这般打算。”司马道恭赞同道。
尽管洛阳是西晋的旧都,有着特殊的政治意义,但是,对于司马顺明、司马道恭而言,他们对洛阳没有半点留念。
见势不妙的话,二人都会选择弃军而走,逃往河北。
他们作为东晋宗室,拓跋嗣同样不会亏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