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王庙

    陆沉渊原想林见烟既已回司，镇魔司大队人马必已先至，哪知来到龙王庙附近，却仍是未见官府踪影，想来是调集人手，尚需费些辰光。

    他心下虽是疑惑，却也不露声色，只将目光投向前方那座凿山而建的巍峨庙宇。

    龙王庙坐落于一处伸入东海的巨大礁岩之上，形势险峻，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狭长引道，自岸边蜿蜒而上，于晨雾之中，恰似一条欲要腾飞的巨龙脊背，直通那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的庙宇山门。

    这引道两侧，俱是悬崖，崖下波涛汹涌，惊涛拍岸。

    尚未来到山门，便听得一阵人声鼎沸，夹杂着钟磬之音，遥遥传来。

    及至近前，果见山门之前，已是聚满了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禁鱼之令非但未曾动摇镇海川百姓对这龙王爷的信奉，反教这香火愈发鼎盛了。

    陆沉渊立于人丛之中，忽听得身侧不远处，一对父子正在对答。

    那父亲是个身形壮实的渔家汉子，指着那朱漆山门，对着身边约莫六七岁的儿子，满面自豪地道：

    “娃儿，你瞧！咱们这龙王庙，威风与否？这可是有千年香火的老庙了！听祖辈们说，千年之前，龙王舍利显圣，于这东海之上现了真身，霎时间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更引得万鱼来朝，教咱们镇海川的百姓足足饱食了一整年！”

    “自那之后，便再无风浪之灾。百姓们感念其恩，这才凿山劈石，建了这座庙宇，以作供奉。”

    那孩童仰着小脸，好奇地问道：“爹，那龙王爷当真这般厉害？他又是个什么模样？”

    那汉子呵呵一笑，刮了刮孩儿的鼻头，宠溺道：

    “你这小猴儿，莫要心急。待会儿进了庙，那正殿之中供着的，便是照着当年所见，雕成的龙王爷金身宝相。”

    “不止如此，这庙中两壁，还绘着历代先人所见的龙王爷显圣之事，皆是那大潮来临之际的奇景。只是……唉，说来也是奇怪，这百载光阴以来，却再也无人见过龙王爷的踪迹了。”

    他正自感慨，那孩儿已是等不及，扯着他的衣角连连摇晃：“爹爹，爹爹，快带我进去瞧！我要瞧龙王爷！”

    汉子无奈一笑，便不再絮叨，牵着孩儿的手，随着人流进了山门。

    程萧山在旁将这番话听了个大概，不由得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众人啧啧称奇：

    “这龙王爷，究竟是确有其神，还是后人杜撰？若说是编的，为何偏偏只编到百年前？想来是离得近了，怕露出马脚，这才不敢再往下续了。”

    他这话说得小声，却也是知晓此地人多嘴杂，一个不慎，便要惹出天大的麻烦来，是以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忌惮。

    知非和尚闻言，却双手合十，望着那庙门深处，缓缓道：

    “施主此言，小僧却不敢苟同。贫僧曾听寺中长辈言及，这东海深处，确有一头上古幻龙蛰伏，虽只是传闻，然则这等关乎神祇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话音方落，陆沉渊便觉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用回头，也知是那位楚公子。她必是想起了自己曾言，能自东海深处听得呼唤一事。

    陆沉渊只得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亦是不知那呼唤之源，究竟是否便是这传说中的幻龙。

    立于这引龙道上，东海之景尽收眼底。

    只见海面之上，黑压压一片，铅云低垂，几乎要与那翻涌的浪涛连成一片。

    海风亦是前所未有的潮湿，拂面而来，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

    廊檐梁柱之上，皆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有的兀自挂着，有的则已汇成水流，顺着木纹蜿蜒滑落，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水痕。

    陆沉渊心中暗算，钱大海曾言，听潮之人断定大潮将于七日内到来，屈指算来，如今已过了四日，那便是说，不出三日，这蛰龙潮便要到了。

    眼下东海异变频发，这大潮来时，又会是何等光景？

    他原只想着开开眼界，瞧个热闹，此刻心中，却只余下沉甸甸的忧虑。

    师父常说“莫要忧虑那么多，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可如今瞧来，那些所谓的“高个子”，却也不知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正自出神，忽见山门入口处一阵小小骚动。

    只见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于门旁设了一处粥棚，亲自为那些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施舍米粮。

    她气质出尘，宛若空谷幽兰，一举一动，皆带着一股温婉与慈悲。

    领了米粮的百姓，无不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口称“女菩萨”。

    上官楚辞见状，将手中折扇轻轻一摇，眸中火光一闪而逝，若有所思地道：“这女子周身气机流转，却不与天地相合，反倒是与那往来百姓的愿力隐隐相连。想来，便是那修行众生之道的修士了。”

    程萧山与姜映雪师兄妹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一般人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不知道这位楚公子用的什么手段。

    陆沉渊奇道：“这便是众生之道的修行法门么？”

    知非和尚合十道：“修行之法，千门万类，此亦不过是其中一途罢了。于修行而言，这般积攒愿力，不过是小道。似这庙中龙王，受万民供奉，聚千年香火，那才是真正的大道。只是于行善而言，却无大小之分。能解人燃眉之急，便是功德一件。”

    陆沉渊听罢，深以为然，颔首道：“小师父此言，倒是在理。”

    程萧山却奇怪的看了陆沉渊一眼，人道、天地、众生三道的修行方式，在修行界算是基本的常识了，这老魔都不知道什么境界的人了，竟然还在问这般浅陋的问题。

    旋即又看了看对方目前粗布麻衣的打扮，不由得了然几分，这问的问题确实符合对方如今的身份，自己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自己已经知晓了他的一部分实力，可在旁人看来，尤其是知非和尚，却是理所当然。

    如此想着，不由得对陆沉渊又敬畏了几分。

    实力高深的吃人魔头或许可怕，可这魔头若是深谙藏拙之道，则更是可怖。

    上官楚辞望向庙门道：“那头妖鱼是不是就在里面，很快就见分晓了，我们也进去吧。”

    陆沉渊点了点头。

    一行人随着人潮进入庙门，便在踏入龙王庙的时候，陆沉渊忽然发现，怀里的人偶似乎有了一些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