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活计

    程萧山得知饼中另有乾坤，便要寻那卖饼的瘦小汉子算账，只是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汉子的半分影子。

    最后还是师妹姜映雪拉住他的衣袖，劝说道：“师兄，算了。”

    程萧山一口气憋在胸中，愤愤然道：“师妹，这两打饼子，便花去咱们四百文多钱！这可都是咱们拿命换来的血汗钱呐！”

    陆沉渊在旁听了，心中一奇，忍不住问道：“程兄这话，倒教在下不解了。二位既是名门弟子，此番下山，路上的盘缠用度，难道不是由宗门长辈赐下么？”

    哪知程萧山听得“宗门”二字，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古怪的冷笑，哼了一声，道：

    “陆掌柜说笑了。我那宗门的长辈们，若有这般好心，我师兄妹二人，又何须受这般腌臜气？”

    他话语一顿，似是忆起什么不快之事，眼中闪过一抹愤懑，“这些银钱，皆是我二人于路上，替那些个乡绅富户除了几头作祟的邪物，死乞白赖，方才讨来的几分辛苦钱。一文一毫，都来之不易。”

    陆沉渊听他这般说，心中那份好奇更盛，问道：“却不知二位这一路行来，都除了些什么邪祟？”

    程萧山见问话的是这位深不可测的陆掌柜，倒也不敢隐瞒，说道：

    “陆掌柜有所不知，我二人自百炼宗动身，行至这镇海川，虽同在东州地界，却也隔着数百里路程。这天下之大，镇魔司的官爷们虽是手眼通天，终究也有鞭长莫及之处。便有些个倒霉的修士，或因修行岔了气，或因与人争斗落败，道心失守，化作那只知杀戮的异秽。”

    “这等凶物，若是在甚么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头，只怕不消半日，便能屠尽一村老小。若是在那行商的必经之路上，更是断了人家的生计。是以，不少地方的豪绅大户，便会张贴榜文，出些赏钱，招揽我等这般的过路修士，前去除害。”

    他说到此处，脸上的冷笑又更浓了几分：

    “只是这行当，里头的门道却也多得很。那些个地主老财，一个个皆是算盘打得精熟的铁公鸡，巴不得一个铜板掰成八瓣使。”

    “为了压那赏钱，时常便将那异秽的实力，往低了报。我等若是运道不好，遇着个以一当十的硬茬子，一个不慎，怕是连人带本，都要折在那处了。”

    一旁的林见烟听罢，叹了一口气道：“程施主所言不差。我镇海川此地，因有望海潮盛事，是以朝廷与九州仙门皆颇为看重，镇魔司的力量也算雄厚。然则大周仙朝疆域辽阔，似这般人手充足的所在，终究是少数。许多偏远州县，确是有那鞭长莫及之叹。”

    上官楚辞将手中折扇轻轻一摇，若有所思地道：“林司使此言，怕是也与愿入镇魔司的修士不多，有些干系罢。”

    林见烟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楚公子一语中的。早些年还好，只是近年来天时不正，道殒的修士愈发多了。兼之那四方妖国的妖族亦是蠢蠢欲动，时常有那化作人形、潜入我大周腹地伺机食人的妖魔作祟。”

    “我镇魔司既要清剿异秽，又要追查妖踪，更要与那些个手段诡异的怨灵邪祟斗智斗勇，人手早已是捉襟见肘。每岁折损的同僚，皆不在少数，然则愿入司中的新血，却是一年比一年少。此消彼长之下，当真是愈发吃力了。”

    陆沉渊听着，心中亦是了然。

    镇魔司虽有朝廷俸禄，更能以功勋换取上乘功法，然则终究是立于这斩妖除魔的第一线，其中凶险，自非寻常宗门可比。

    若有那般天资，能入得镇魔司，想来那些个名门大派也是肯要的，又何苦来受这份朝不保夕的罪？

    他目光一转，复又落在那程萧山身上，问道：

    “除了斩杀异秽，二位还接些什么活计？”

    “还有便是……帮人驱散一些个因怨气而生的邪祟了……”

    程萧山说到此处，话音却是弱了三分，眼角余光更是不由自主地往陆沉渊身上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心中暗道：“这位陆掌柜来历神秘，手段通天，不仅好那男女通吃之道，而且他那客栈里分明有怨灵的痕迹，八成就是这陆掌柜饲养的。我若说得多了，惹恼了他，怕是不妙……”

    念及上官楚辞那番怪谈，他更是心头一凛，只含糊道：

    “这等怨灵，手段最是诡异，难以用寻常修为境界来衡量其凶险。我等遇着了，也只敢在外围探上一探，若是自觉力不能及，便绝不深入。”

    “至于那收费嘛……若是遇着富绅，便多要些；若是寻常贫苦人家，便也只取个五十文到两百文之间，权当是积些阴德了。”

    “原来如此，那倒确是不多。”陆沉渊颔首道。

    程萧山苦笑道：“毕竟……我师兄妹二人的情况也有些特殊，不敢太过张扬。”

    陆沉渊又问：“还以为二位这般身手，亦会接些诛杀浊流邪修的活计。”

    哪知程萧山听了，竟是连连摇头道：

    “那可没有，那浊流邪教的疯子，一个个皆是亡命之徒，手段又邪门得紧，乃是镇魔司的官爷们该头疼的事。我等散修，与他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若非必要，断然不敢去招惹的。”

    上官楚辞在旁听得分明，心中却是暗自一笑。

    她瞧得分明，这程萧山言语之间，虽是处处透着对那浊流邪教的畏惧，实则却也藏着另一层道理。

    那异秽也好，怨灵也罢，其死后皆会留下些许残骸精魄，正是百炼宗这等门派炼制法器的上佳材料，是为“爆装备”。

    而那邪修，虽也凶险，然则终究还是活人，打杀了，非但吃力不讨好，更无半分油水可捞，这师兄妹二人自然是不肯做的。

    陆沉渊瞧着程萧山那副神情，已知他必有隐情，再想到他师兄妹二人身上那道化之象，与那需以邪祟炼器的宗门，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宗门百炼宗，怕也非是什么正经门派。

    然则此事终究是旁人私事，他亦无意深究，便不再多问。

    一行人这般说着，脚下却未停步。

    不知不觉间，穿过数条长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临海而建的巍峨庙宇，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