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海错饼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枕剑听潮字数:2582更新时间:25/09/15 11:44:26
自万民滩行至听潮阁,不过是十数里路,然于陆沉渊眼中,却仿佛是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万民滩那边,禁鱼令一下,人心惶惶,往日里最是喧嚣的鱼市,如今只余下遍地腐烂的死鱼,然则一入听潮阁地界,那股子阴沉之气霎时便被一扫而空。
但见长街之上,青石板铺得平整如镜,光可鉴人。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便是那寻常酒肆茶馆的幌子,亦是以锦缎制成,金线绣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街上行人更是与万民滩的贩夫走卒迥然有异。
或有那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年轻修士,三五成群,腰间佩着长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人难及的英气;亦有那来自九州各地的世家子弟,乘坐着以奇珍异兽拉拽的华丽车驾,仆从前呼后拥,一派鲜衣怒马的少年风流。
便是那街边的小贩,卖的亦非寻常吃食,而是些以灵气温养的瓜果,或是以秘法炼制的糕点,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陆沉渊一行人行于其间,除了那位上官楚辞气度雍容,与此地景致尚算相合之外,其余几人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其中以一身布衣的陆沉渊最为突出。
陆沉渊瞧着这一切,心中虽是啧啧称奇,只是一想到自己那前辈高人的身份,许多到了嘴边的好奇问话,便又都生生咽了回去。
他见那街边有符篆商人,其售卖的符篆既有镇妖驱邪之效,也有的可以作为一次性法术,不仅有上官楚辞教给他的定神符以及掌心雷,还有更为高阶的引雷术,心中暗道:
“此物若是真有效用,为何没见楚公子用过?”
又见有商贩售卖一种悬于空中的剑器,据说只要注入灵力,便是闻道境的修士也可以体验御剑的畅快,更是心中一奇:
“此物又是何道理?”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心中转了一转,便被他强自按捺下去。
他只怕一开口,便露了怯,教身旁那几位将他看轻了,坏了那位楚公子为他好容易才立起来的高人派头。
如此几番欲言又止,神情之间,不免便带出了几分古怪。
上官楚辞心思何等敏锐,早已将他这副神情瞧在眼里,心下奇怪,却也不动声色。
待行至一处僻静的廊檐之下,方才趁着旁人不备,以折扇轻轻一拦,将他拉到一旁,低声笑问道:
“陆兄,我瞧你这一路行来,眉宇不展,数番欲言又止,可是心中有甚么为难之事么?”
陆沉渊见被她瞧破,脸上不由得一热,苦笑道:“倒也非是为难,只是有些不自在罢了。”
他顿了一顿,终是将心中那点顾虑说了出来:
“楚公子不是盼着他们将我视作前辈高人么?可我这般见识,实是浅薄得紧,这一路上,瞧见许多新奇物事,心中好奇,却又不知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只怕一开口,便要教人笑话了。”
上官楚辞听罢,先是一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原因,不知为何,心里头竟然微微有点甜蜜。
“楚公子笑什么?”陆沉渊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上官楚辞将那白玉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明眸含笑道:
“我笑陆兄你,这修行的大门尚未踏入,却已先背上了一副沉甸甸的‘偶像包袱’了。”
“偶像包袱?”陆沉渊听得这古怪名目,更是好奇。
“不错,”
上官楚辞见他神情,便知他必有此问,解释道:
“你此刻这般瞻前顾后,生怕言行有失,坏了旁人心中你那高深莫测的形象,这份顾虑,便是我口中的‘偶像包袱’了。至于那‘偶像’,便是指那些个心中倾慕你、敬畏你之人了。”
陆沉渊想起程萧山那副又敬又怕的古怪神情,与那林见烟怯生生的模样,虽觉着与“倾慕”二字相去甚远,然则上官楚辞此番解说,倒也颇为贴切,不由得颔首道:
“原来如此。”
上官楚辞见他会意,又道:
“其实陆兄大可不必如此挂怀。你越是这般小心翼翼,反倒越容易露出破绽。真正的前辈高人,哪个不是随心所欲,不拘小节?他们心中所想,口中所言,便是规矩,便是道理,又何须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你想上一想,好容易当这么一回威风八面的高人,却还当得这般束手束脚,岂非是忒也憋屈了些?”
陆沉渊听她这番话说得有趣,又觉大有道理,心中那份顾虑登时烟消云散,只觉豁然开朗,不由得笑道:“还是楚公子看得透彻。”
上官楚辞将折扇轻轻一摇,道:“倒也非我透彻,只是陆兄你当局者迷罢了。”
二人说笑一阵,复又回到队伍之中。
程萧山眼角余光瞥见二人神情亲密,那陆魔头脸上更带着几分自己从未见过的轻松笑意,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只觉那楚公子怕是又被这魔头占了便宜去,不由得暗自长叹一声,只当是世风日下,非礼勿视。
正行之间,忽有一名瞧来贼头贼脑的瘦小汉子,自人群中凑上前来,手里提着个半旧的竹篮,对着众人神秘兮兮地道:
“几位爷,可是外地来的?要不要尝一尝咱们镇海川独有的海错饼?”
陆沉渊如今没了那偶像包袱,心中再无顾忌,闻听此言,当即好奇问道:
“什么是海错饼?”
那汉子见有生意上门,脸上登时堆满了笑,将那竹篮往前一递,口中便如倒豆子般说道:
“客官有所不知,此乃小人以东海之上乘的灵贝,辅以深海才有的仙草精华,精心炮制而成的脆饼。非但滋味鲜美,更难得的是不易腐坏,便是放上个把月,亦是香脆如初。出了这镇海川地界,任凭客官您走遍九州十地,也再寻不着这独一份的滋味了!”
姜映雪闻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意动,问道:
“这个怎么卖?”
“不贵,不贵!一个只取二十文钱。”
程萧山一听,当即眉头一皱:“一个饼子便要二十文?师妹,太贵了,还是算了罢。”
陆沉渊闻言也这么觉得,钱大海还在的时候,他在客栈帮工一天也才几十文,两个饼便抵得过他一天的辛勤。
姜映雪却摇了摇头,道:“咱们此番下山,历经艰险,如今既来了这繁华之地,总得带些土产回去,也算不虚此行。”
她这话说得在情在理,程萧山虽是心中不舍,却也不好再多言。
那汉子听得此言,更是眉开眼笑,又将那饼子如何保鲜、如何是别处见不着的独家货色,好一番吹嘘。
姜映雪道:“既是如此,便与我来上两打罢。”
付了钱,取了饼,她倒也懂事,先将那以油纸包好的海错饼,一一分与陆沉渊、上官楚辞、林见烟和知非和尚,这才递了一个与自家师兄。
程萧山接过饼子,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只觉入口酥脆,然则细细一品,那脸色却陡然一变,连忙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皱眉道:
“不对!这玩意儿,怎地一股子鱼肉的味道?”
林见烟闻言,亦是心头一动,将那怀中宫灯暂且换作手提,也自咬了一小口,细细品了片刻,先是秀眉微蹙,继而恍然,叹了一口气道:
“唉,应当是将那些卖不出去的鱼肉,捣成了肉泥,混入面中,再以秘法制成了这所谓的‘海错饼’罢。”
“怪不得那小贩言说此物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镇魔司既已下了禁鱼之令,他们自是只能行此法,将那些积压的鱼货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