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深潜者

    “渊龙”III型抗压作战服的幽蓝能量纹路，在深潜舱冰冷的灯光下无声流淌。

    林默活动了一下被柔性仿生材料包裹的手指，关节处传来轻微的阻尼感。

    冰冷的金属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那潭水深处，熔金的竖瞳虚影正缓缓点亮，穿透面罩的强化视窗，仿佛已经看到了三百里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海沟。

    楚风站在他身侧，同样被厚重的“渊龙”战甲包裹。

    他正调试着臂甲上弹出的离子腕刃，幽蓝的电弧在刃锋上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战甲外挂的微型推进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深海巨兽压抑的呼吸。

    两人身后，巨大的“海皇”超导磁流体推进器如同蛰伏的蝠鲼，幽蓝的磁流体在导管内无声奔涌。

    “潜龙组呼叫‘深渊守望者’，深潜准备完成，请求脱离。” 楚风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出，沉稳有力。

    “‘深渊守望者’收到，主锁已解除。祝好运，深潜者。” 母船控制中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嗡！

    深潜舱底部传来沉闷的解锁声。幽暗的海水瞬间从开启的舱门缝隙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深海特有的巨大压力。

    林默和楚风对视一眼，无需言语。

    下一刻，两台包裹在“渊龙”战甲中的身影，在“海皇”推进器尾部喷出的幽蓝离子流推动下，如同两道离弦的利箭，瞬间射入那片无光无声的黑暗深渊！

    ---

    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瞬间包裹了全身。

    “渊龙”战甲内部的恒温系统和压力平衡系统高效运转，隔绝了足以压扁钢铁的恐怖水压和接近冰点的低温。

    但那种来自绝对寂静和未知深渊的庞大压迫感，依旧透过厚重的装甲，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头盔内置的多光谱扫描仪将周围环境转化为冰冷的数字模型和幽绿的夜视图像，投射在面罩内侧的战术目镜上。

    上方，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来自海面的天光，很快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如同巨兽食道般的黑暗。战术目镜显示深度：850米，还在持续下潜。

    四周，只有推进器喷射磁流体时发出的、极其低沉的嗡鸣，以及水流被排开的微弱扰动。寂静，被无限放大，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真空感。

    “深度900米，温度2.7℃，水压90兆帕。‘谛听’阵列信号稳定，引导路径清晰。预计12分钟后抵达目标海沟边缘。” 楚风的声音在加密频道内响起，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默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脊椎深处那枚正在微微脉动的符骨之中。

    符骨如同沉睡的引擎，在深海巨大的压力下，非但没有沉寂，反而被激发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凝练的活性。

    熔金的竖瞳虚影在眼底深处缓缓旋转，视野穿透了“渊龙”战甲的强化视窗和多光谱扫描的辅助图像，直接“看”向下方那片翻滚着无形暗流的黑暗。

    他能“看”到，丝丝缕缕、如同黑色烟雾般粘稠的邪异能量，正从更深的海底弥漫上来。

    这能量冰冷、污秽、充满了对生命本源的憎恶，与漩涡核心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沉。

    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深海中游弋、汇聚，形成一片无形的、充满恶意的能量场。

    “组长，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上升，邪能浓度指数级增加。战术目镜显示…周围海水能见度在邪能影响下急剧下降，多光谱扫描受到强干扰。” 楚风的声音带着凝重。

    战术目镜上，原本清晰的幽绿图像开始出现大片的雪花噪点和扭曲波纹，仿佛信号被无形的力量吞噬。

    视野范围被急剧压缩，只能勉强看清前方推进器喷射出的幽蓝尾流。

    “跟紧。” 林默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冰冷而简短。

    两台“渊龙”战甲如同黑暗中沉默的幽灵，在“海皇”推进器的推动下，沿着“谛听”阵列标定的能量流逆向路径，坚定不移地刺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深度：1000米。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

    邪能的侵蚀感越来越强，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即使隔着战甲也无法完全隔绝。

    战术目镜上的图像已经彻底被扭曲的波纹和雪花占据，只能依靠惯性导航和“谛听”阵列的微弱引导信号。

    楚风握紧了臂甲上的离子腕刃，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翻滚的黑暗。

    未知，是深海最可怕的敌人。

    突然！

    “嘀嘀嘀——！！！”

    刺耳的、高频率的警报声同时在两人头盔内炸响！

    战术目镜上，代表生物威胁的红色光点如同炸窝的蜂群，密密麻麻、毫无征兆地从下方翻滚的黑暗海水中疯狂涌现！

    数量之多，瞬间覆盖了整个扫描扇区！

    “水下生物群！数量…无法计数！速度极快！能量反应…高邪能污染！正在高速接近！！” 楚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

    话音未落！

    前方的黑暗如同煮沸的墨汁般剧烈翻滚起来！

    无数道细小的、闪烁着惨绿色磷光的黑影，如同离弦的利箭，撕裂粘稠的海水，朝着两台“渊龙”战甲疯狂扑来！

    它们终于冲入了推进器幽蓝尾流所能照亮的微弱范围！

    看清了！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未在任何生物图鉴上出现过的怪鱼！

    体型约莫半米长，通体覆盖着如同腐烂树皮般的漆黑鳞甲，鳞甲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暗绿色荧光粘液！

    它们的头部异常巨大，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一，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整个面部的、布满数圈螺旋状排列的、如同剃刀般锋利的黑色獠牙的巨口！

    巨口开合间，露出内部同样闪烁着惨绿荧光的、如同绞肉机般的咽喉！

    鱼尾并非鳍状，而是如同蝎尾般分叉，末端生长着尖锐的骨刺！

    更诡异的是，它们周身缭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烟雾般的邪异能量！

    鬼齿鱼！

    被万鬼吞龙局邪能深度污染、扭曲变异的深海杀手！

    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发出无声的、却能在灵魂层面引起剧烈不适的尖利嘶鸣，张开那布满剃刀獠牙的巨口，疯狂地撕咬向“渊龙”战甲的关节缝隙、能量管线、传感器阵列！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和啃噬声瞬间在两人头盔内炸响！如同无数把锉刀在同时刮擦钢板！

    “该死！它们在啃装甲！” 楚风怒吼一声，右臂猛地挥出！

    嗡——！

    臂甲上弹出的离子腕刃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划过黄油！

    嗤啦——！

    一条扑到眼前的鬼齿鱼被瞬间腰斩！断口处没有血液喷溅，只有粘稠的暗绿色荧光粘液和碳化的焦痕！

    被斩断的鱼身依旧在疯狂扭动，巨口徒劳地开合！

    然而，斩杀一条，瞬间就有十条、百条扑上来！

    它们悍不畏死，如同疯狂的虫群，用那剃刀般的獠牙和骨刺尾钩，疯狂地攻击着战甲！

    幽蓝的离子刃光在漆黑的深海中疯狂闪烁、切割，每一次挥击都能斩断数条鬼齿鱼，但更多的怪鱼如同无穷无尽般从下方的黑暗深渊中涌出！

    “数量太多了！推进器喷口被堵住了！速度在下降！” 楚风的声音带着焦急。

    他的“海皇”推进器尾部喷口已经被数条鬼齿鱼用身体死死堵住，幽蓝的离子流被强行压制，速度骤降！

    更糟糕的是，林默那边！

    数条格外粗壮的鬼齿鱼，竟然用它们蝎尾般的骨刺，如同毒钩般狠狠刺向林默战甲关节和面罩的接缝处！

    它们似乎本能地感应到了林默体内符骨散发出的、对它们而言如同太阳般“美味”而“危险”的能量气息！

    攻击更加疯狂、更加集中！

    林默的战甲被密密麻麻的鬼齿鱼覆盖，如同一个蠕动的黑色虫球！啃噬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组长！” 楚风目眦欲裂，离子刃疯狂挥舞，试图冲过去支援，但自身也被无数鬼齿鱼缠住，寸步难行！

    就在这危急关头！

    覆盖着符甲的右手，缓缓抬起。

    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五指张开，掌心向下。

    对准了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疯狂涌来的鬼齿鱼群！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骤然从林默掌心爆发！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力量，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和邪异能量的——

    吞噬之力！

    源自符骨深处的贪婪本能！

    呼——！

    以林默掌心为中心，一个无形的能量漩涡瞬间形成！

    周围粘稠的、充满邪能的海水剧烈地旋转、塌陷！

    那些疯狂扑咬的鬼齿鱼，如同被投入了黑洞的尘埃，身体猛地一僵！

    它们体表流淌的暗绿色荧光粘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

    它们鳞甲缝隙间缭绕的黑色邪能烟雾，如同被狂风卷走的尘埃！

    它们体内那驱动着疯狂与嗜血的污秽核心能量，如同被抽水泵吸走的汁液！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暗绿色与墨黑色交织的污秽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从无数鬼齿鱼体内被强行抽取出来！

    汇聚成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能量洪流，疯狂地涌入林默覆盖着符甲的掌心！

    滋滋滋——！

    能量被吞噬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深海中显得格外诡异！

    被强行抽取能量的鬼齿鱼，如同瞬间被抽干了灵魂！

    它们疯狂的动作戛然而止！布满獠牙的巨口无力地张开，惨绿色的荧光迅速黯淡、熄灭！

    坚硬的鳞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腐朽！

    庞大的鱼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如同腐烂的树叶般，无声无息地向着更深的黑暗坠落下去！

    仅仅数息之间！

    围绕在林默和楚风周围、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的鬼齿鱼群，被清空了一大片！

    只剩下零星的、失去光泽的鱼尸在缓缓下沉！

    压力骤减！

    楚风趁机猛地催动“海皇”推进器，幽蓝的离子流瞬间冲开堵塞的鱼尸，恢复了机动能力。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漂浮的鱼尸，又看向前方那道依旧保持着掌心向下吞噬姿态的黑色身影，头盔下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后怕。

    “继续下潜。” 林默冰冷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收回手掌。

    覆盖符甲的掌心，隐约闪过一丝暗绿与墨黑交织的邪异流光，瞬间没入符骨深处。

    符骨深处，传来一声满足而贪婪的、极其轻微的嗡鸣。

    吞噬了大量精纯的邪能，如同饱餐一顿，让符骨的力量更加充盈、活跃。

    但与此同时，一股细微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也悄然缠绕上来，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林默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冷硬。

    两台“渊龙”战甲摆脱了鱼群的纠缠，在“海皇”推进器的推动下，如同两道沉默的闪电，再次加速，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海沟底部冲去。

    深度：1050米…1070米…1090米…

    邪能的浓度越来越高，如同粘稠的泥沼。海水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刺骨的、深入骨髓的恶意。

    战术目镜彻底失效，只剩下代表深度和航向的冰冷数据在跳动。

    突然！

    “组长！下方！有东西！” 楚风的声音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推进器的幽蓝尾流，如同探照灯的光柱，穿透了下方浓稠如墨的黑暗和邪能迷雾。

    照亮了一片…超出人类想象的景象！

    那并非嶙峋的海底礁石或淤泥。

    那是一片巨大无比、沉默地匍匐在无尽黑暗深渊底部的——

    城市废墟！

    巨大的、布满厚重海藻和藤壶的断壁残垣！扭曲断裂的、雕刻着难以名状怪异花纹的巨大石柱！

    倾颓的、如同山峦般巨大的神殿穹顶！纵横交错的、被淤泥半掩埋的宽阔街道轮廓！

    所有建筑的材质都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非金非石的巨大黑色岩石，在幽蓝尾流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沉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色泽。

    建筑风格粗犷、原始、充满了某种亵渎的几何感和扭曲的宏大感，绝非人类已知的任何文明遗迹！

    整座沉没的城市，如同一个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属于旧日支配者的恐怖陵寝，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古老、死寂和…深入骨髓的邪恶气息！

    而在这座沉没古城的正中央！

    一座最为庞大、最为高耸、如同金字塔般向上收束的黑色巨石祭坛，如同巨兽的心脏，在深海的黑暗中沉默地搏动！

    祭坛顶端，并非空无一物！

    一个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蛇神虚影，双臂高举，掌心托向虚无！

    其姿态，与漩涡核心的虚影，与南洋无名岛屿地窟祭坛上的石像，如出一辙！

    然而，与漩涡核心虚影不同的是——

    这祭坛顶端的蛇神石像虚影，其右眼窝，并非镶嵌着染血的七星罗盘！

    而是——

    空无一物！

    一个深邃的、仿佛通往虚无的黑暗孔洞！

    而在那空洞洞的右眼窝前方！

    一枚边缘布满裂纹、沾染着暗沉血迹、此刻却散发着纯粹而邪异暗红光芒的——

    七星罗盘虚影！

    正静静地悬浮着！

    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