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卷终龙瞰

    万米高空。

    湾流G650公务机撕裂云层，平稳地巡航在平流层之上。

    舷窗外，是无垠的湛蓝与翻涌如棉絮的云海，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进来，将机舱内映照得一片明亮通透，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谧。

    林默靠坐在宽大舒适的航空座椅里，闭目养神。

    昨夜地铁站的激战、符骨化龙引动的天雷、那位的密令召见……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在脑海中一一掠过，最终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凝滞的深沉。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衣物，那身蕴藏着惊世力量的龙鳞符甲，连同所有锋芒与龙威，都深深内敛，蛰伏于脊椎深处那枚已化为实质、流淌着暗金与赤红双色符文的符骨之中。

    唯有当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时，那坚硬的合金表面才会留下一个微不可察、带着奇异能量余韵的凹痕。

    臂弯里，静静躺着张振峰赠予的那柄玄黑符匣——“守心如初”。

    冰冷的匣身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内里蕴含的沉静守护意念，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抚平着符骨深处因连续吞噬强大邪能而带来的细微躁动，也提醒着他力量的根基所在。

    在他对面，苏晴裹着柔软的毛毯，似乎睡着了。

    但细看之下，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眉心微蹙，显然并未真正安眠。

    她的一只手，始终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位置，隔着衣物，紧握着那枚母亲留下的护龙徽记。

    徽记沉寂着，昨夜在病房昆仑模型前感受到的那一丝温暖联系，此刻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变得模糊而微弱。

    突然！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

    她按着胸口的手骤然收紧，指节瞬间泛白！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滚动！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混杂着巨大悲伤与冰冷恶意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

    她仿佛听到了无数怨魂在粘稠污血中沉浮的绝望哀嚎，看到了粘稠的暗红触须在阴影中疯狂蠕动！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唇间溢出，脸色瞬间煞白。

    林默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嗡——！

    机舱内，无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威压，以林默为中心，骤然扩散！

    却又在触及机舱壁的瞬间，被他强行收敛、压缩回体内！

    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平静的深潭，而是——

    两道凝练到极致、如同熔融黄金铸就的竖瞳龙影！

    冰冷！威严！洞穿虚妄！俯瞰众生！

    龙影并非实体，更像是他意志与力量的投影，清晰地倒映在宽大的飞机舷窗玻璃之上！

    那对巨大的、燃烧着熔金烈焰的龙瞳虚影，穿透了厚厚的航空玻璃，穿透了万米高空稀薄的空气，如同两轮悬于九天的神祗之眼，漠然地“注视”着下方——那辽阔、深邃、此刻正酝酿着滔天巨变的——

    南中国海！

    同一时刻。

    南洋。无名岛屿。幽深地窟。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地脉岩浆散发的、令人窒息的暗红光芒和浓烈的硫磺气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腐烂与邪异混合的恶臭。

    地窟最深处，是一座远比二十年前九龙山血池祭坛更加庞大、更加邪异的白骨祭坛！

    数以万计的、不知来自何种种族的森森白骨，被某种粘稠的暗红物质强行粘合堆砌，构成了一个扭曲、亵渎的倒五芒星结构。

    祭坛中央，是一个不断翻滚沸腾的污秽血池，粘稠的暗红血浆中，无数扭曲变形的怨魂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凄厉尖啸！

    祭坛的顶点，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的蛇神石像！

    石像粗糙狰狞，蛇首人身，双臂高举，掌心托向虚空。

    那双空洞的石雕眼窝，此刻正燃烧着两团粘稠跳动的暗红火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极致恶意！

    而此刻，祭坛周围，跪伏着数十个浑身布满诡异刺青、皮肤黝黑干瘪的南洋邪师。

    他们神情狂热而痛苦，口中念诵着古老恶毒的咒语，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

    随着他们的吟唱，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生命精气和怨毒念力的暗红血线，从他们七窍中被强行抽出，汇入祭坛顶端的蛇神石像！

    石像下方，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巴颂！

    或者说，是巴颂残留的躯壳。他仅存的左臂死死抓着一件东西——那半块边缘沾满暗沉血迹、裂纹遍布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

    七星罗盘！

    他的身体比昨夜在京都站台时的行尸更加干瘪、枯槁，如同被彻底榨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

    胸口那个被林默符骨吞噬之力撕裂的巨大空洞，边缘残留着暗金色的能量灼痕，正丝丝缕缕地逸散着最后的生命气息。

    他的头颅低垂着，仅存的一只眼睛浑浊不堪，瞳孔扩散，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支撑着这具躯壳行动的，是盘踞在他残破躯干上、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汲取着他最后残渣的——暗红刺青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深深烙印在他的皮肤、骨骼甚至灵魂碎片上，散发着与蛇神石像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邪力！

    “嗬…嗬……”巴颂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不是他的声音，而是操控他躯体的、来自蛇神之眼的邪恶意志在借尸还魂！

    那扩散的瞳孔，死死盯着手中染血的七星罗盘，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林…默…！”沙哑、扭曲、非人的嘶吼从巴颂干裂的嘴唇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仇恨，“你毁我法身…伤吾神眼…此仇…万鬼噬心…亦难消！”

    “今日…且看…我南洋…万鬼…吞龙…局！”

    伴随着这最后的、如同诅咒般的咆哮，巴颂用尽这具躯壳最后的力量，将那半块染血的七星罗盘，狠狠举起！

    然后，如同进行最邪恶、最亵渎的献祭，将罗盘那断裂的、沾染着林默师父林正阳血迹的尖锐边缘——

    猛地刺入了蛇神石像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

    右眼眼窝！

    噗嗤！

    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脓血般从石像眼窝中迸射而出！

    嗡——！！！

    整个地窟，不，是整个无名岛屿，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骨祭坛轰然作响，粘合白骨的暗红物质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蠕动！下方翻滚的血池瞬间沸腾到极致！

    无数怨魂在凄厉的尖啸中被彻底蒸发，化为最精纯的怨毒邪力！

    蛇神石像那插入七星罗盘的右眼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粘稠血光！

    血光并非扩散，而是凝成一道扭曲的、仿佛由无数哀嚎面孔构成的暗红光柱，无视了地窟穹顶的阻隔，瞬间冲天而起！

    光柱刺破岛屿上方的阴云，直射入浩瀚的南海天穹！

    南海上空。

    原本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涌！

    天空瞬间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

    云层之中，电蛇狂舞，雷声沉闷滚动，却并非天威正气，而是充满了扭曲与邪异的暗红光芒！

    以那道从南洋无名岛屿射来的暗红光柱为圆心，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漩涡，开始在海面上形成！

    起初只是涟漪，瞬息间便化为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直径——超过千米！

    海水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旋转、下陷！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漆黑如墨，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与恐怖的吸力！

    漩涡的边缘，并非白色的浪花，而是粘稠的、翻滚着污秽泡沫和无数扭曲阴影的暗红血浪！

    无数若隐若现的怨魂虚影在血浪中沉浮、尖啸，伸出由污血构成的、粘稠的触手，疯狂地抓向天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拖入那无底的血腥深渊！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天空中的暗红雷云被其牵引，形成巨大的漏斗状云墙，与海面漩涡相连！

    一股足以撕裂万吨巨轮的恐怖吸力场笼罩了这片海域！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片古老而富饶的蓝色国土！

    万米高空。湾流G650公务机。

    机舱内，气压仿佛骤然降低！

    苏晴猛地从座椅上弹起，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则用力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心脏要被无形的力量捏碎！

    护龙徽记在她掌心灼热得发烫，母亲最后那句“守”的遗言，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

    她惊恐地望向舷窗外，虽然看不到下方的具体景象，但那源自血脉的悸动和徽记的警示，让她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

    “林…林默！”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林默依旧坐在那里。

    他臂弯里的玄黑符匣——“守心如初”——依旧沉静。

    但他的双眼，已经彻底化为燃烧的熔金！

    舷窗玻璃上倒映的那对巨大龙瞳虚影，此刻光芒暴涨！冰冷、威严、带着焚尽八荒的怒意与守护山河的决绝！

    他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穿透了万米的空间距离，如同两道无形的、凝聚了符骨本源之力与龙脉意志的利剑，死死地“钉”在了南海之上——

    那正在疯狂扩张、吞噬一切的千米暗红漩涡的中心！

    视野仿佛被无限拉近！

    他看到了翻滚的污秽血浪！

    看到了沉浮哀嚎的怨魂！

    看到了那粘稠血浪中疯狂舞动的、由南洋邪力与万鬼怨念构成的污血触手！

    更看到了……漩涡最深处，那隐隐与南洋地窟蛇神石像燃烧的右眼相连的、源自七星罗盘的……邪异坐标！

    新仇！旧恨！

    师父的血！九龙山的债！昨夜地铁站的杀劫！还有此刻，这妄图吞噬南海龙脉、祸乱神州大地的滔天邪阵！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守护意志，在这一刻，于符骨深处那枚新生的暗红逆鳞纹路中，轰然点燃！化为焚天之火！

    覆盖着符甲的右手，缓缓抬起。并非攻击姿态，只是随意地搭在了舷窗冰冷的玻璃上。

    指尖之下，那倒映的熔金龙瞳虚影，仿佛与他本体的意志彻底融为一体。

    机舱内，狂暴的能量无声地涌动！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合金舱壁微微震颤！所有的灯光瞬间明灭不定！

    飞行员惊恐的警告声被隔绝在驾驶舱内。

    林默的嘴唇无声开合，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龙吟审判，直接在苏晴的灵魂深处，也在那疯狂旋转的南海漩涡核心响起：

    “你要战？”

    熔金龙瞳中的烈焰，彻底化为焚世之怒！

    “那便——”

    搭在舷窗上的指尖，一丝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净化与毁灭双重意志的暗金雷光，骤然亮起！

    如同沉睡的太古雷龙，睁开了它的第一只眼睛！

    “龙战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