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阳关调

    大炎最北端的边境。

    巍峨城墙绵延不绝，如同巨兽眠卧在地，俯瞰人间。

    此为阳关，也是大炎如今的边境最为重要的要塞。

    自阳光为始，再往北，便是人迹罕见之处。

    古语有云。

    剑指天山西出阳关人迹渺。

    此刻若按时间来算，并非是午夜。

    可阳关城却是一片漆黑。

    此刻的阳关，瞧不见半点光芒。

    空中仿若披上了一层黑纱。

    阳关此刻每隔十数米便于城墙之上点燃火把，星火点点，旌旗连城。

    显露出了黑暗中的人影，也照映了这一片凄厉。

    漆黑焦土黑烟千里厚重城墙巨石之上，是漆黑一片，混杂着殷红的鲜血。

    这座巍峨的边塞军镇，此刻已经是满城萧条。

    城墙之上，阳关之内，初始人群还有不少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但眼下，却是均沉默无言。

    淡淡的光芒闪烁在城墙上，那是环绕整座阳关的阵法。

    也正是因为有着道门布下的奇门阵术，又有着剑宗宗主那绝伦的战力，才能始终让妖族不过境，才能始终坚守。

    但眼下，阵法缺失了一角。

    这是地龙翻身造成的影响，哪怕现在已经有阵术师匆匆补齐阵眼，但防护之力终究是不如先前了。

    有苍老人影负手走过城墙，步伐沉稳，气息并不絮乱，但黑暗下的火光映照，显露出他那稍显苍白的脸色。

    阵法一直在闪烁……

    这说明有东西在侵蚀阵法。

    他的目光微微扫过漆黑的天空，更是能瞧见那隐隐浮现在漆黑中的身影。

    并非是今夜太黑，那种气息，剑宗宗主知晓……

    某种诡异之物，将阳关包裹起来了么。

    相当于在阳关阵法外，再度添了一层阵法。

    而外面这一层阵法，则在不断侵蚀阳关的阵法。

    这阵法的异常让无数士卒心中有些慌乱，但老者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只要他走过城墙，无数士卒心中就莫名的沉静下来。

    老者巡视了一圈后，这才踏入关城敌楼，身后跟着一脸沉默的周玄元。

    周玄元比叶无忧早些日子回来，一回来便来到了边境。

    他身前的老者自然是剑宗宗主，大炎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站在六境天权巅峰的一位剑修。

    刚一踏入楼，门便被关上了。

    一位女子此刻从一旁端着盘子迎上。

    盘中有一碗汤药，和一个白玉小瓶。

    药香浓郁，显然是运用了不错的天材地宝炼制而成。

    剑宗宗主看了一眼，先是无言，最后坐下，轻叹一声对着女子医师道。

    “老夫依稀记得，你以前是跟在陆青山身边的？”

    春桃微微点头，并未多言语。

    女子正是春桃，是一名医师。

    而如今，身上的气息，已然是四境。

    剑宗宗主又道。

    “四境开阳……四境修行者不算少，其中如老夫这般的粗鄙武夫，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如你这般的医师真的很少，证得法相，明悟自身，属实不容易。”

    主修医术的中三境大神通，无论何时都是稀少的。

    毕竟这世道，杀人比救人容易。

    春桃眼中泛起疑惑，有些不解为何对方说这些。

    剑宗宗主摇摇头，这才直接开口。

    “既然是四境的医师，想来你也明白一个事实，以老夫如今的境界，你觉得这世间还能有多少药能起到作用？”

    世间当真是这般奇怪，境界愈发高，可供修行者选择的药材便越少。

    早些年或许还有不少记载的灵丹妙药，可正如同夏安梦一般，千年前不说轻而易举，但也不算太过艰难便能获得灵药。

    如今呢？

    岁月流逝，人却愈来愈多，修行者愈多，药材都绝种了。

    面对老者的质疑，春桃只是淡淡回应，声音平缓。

    “这是道门提供的丹药，以及前日刚自大玄万宝阁委托送来的千年宝药，时间紧迫，没法凝练成丹，只能化为汤药，依循药理，对您应当有效。”

    这话让剑宗宗主神色微微一愣，皱了皱眉，目光凝望那药汤，少许微微点头。

    这确实是千年药材的气息……

    “他们为什么送宝药？”但老宗主还是疑惑道。

    他知道大玄和大炎如今已然达成一些协助，但时间不长，第一批物资都还没运送来，何况这千年宝药的珍贵程度得相当于多少其余物资？

    大玄的千年宝药还只是有价无市，放在大炎，连价都没有。

    这问题让女子医师神色露出怪异，眼中露出思索与疑惑，最后还是如实回答道。

    “万宝阁的一位前辈说，这当给他女婿的嫁妆，他女婿是大炎人……”

    好了，此话一出，现在是三个人一起泛疑惑了。

    但剑宗宗主最后也只是取过那白玉小瓶，收入囊中。

    “道门的东西老夫收下了，这药汤药效仍在，就别浪费在老夫身上了，分了去吧。”

    今日那场地龙翻身，不少士卒受了伤势，他们理应更需要。

    说完，剑宗宗主或许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此刻目光望了身后的周玄元一眼，取笑道。

    “一株千年宝药当成嫁妆，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这么有福气，周玄元，你也当学学，什么时候才能给为师带回这么丰厚的嫁妆。”

    周玄元面色不变，倒也并未回应，只是眼中有一抹傲气。

    剑宗老宗主很适才的注意到这一幕，淡笑道。

    “也是，我的徒儿，一株千年宝药，不够，怎么也得……四五株吧。”

    话是这么说，但要真有女子拿四五株千年药材来换周玄元，老宗主心里想着给自己徒儿打断腿都要送过去。

    毕竟周玄元是带把的，他不心疼。

    身前的春桃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声补充道。

    “那位万宝阁的前辈，给的不仅仅是一株……而是二十多份千年宝药，百年药力的药材更是若干……”

    这话直接击溃了周玄元眼中的傲气，也让老宗主目光罕见的露出一抹呆愣。

    周玄元不说话，但老宗主心底是真的很想问一句。

    那家人还缺女婿么？

    送走了春桃，剑宗宗主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把思绪拉了回来。

    气氛稍稍一变，剑宗宗主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如今，有多少畜生迈过了阳关？”

    沙哑的话音从身后传来。

    “两尊六境的妖皇，其中有一只已经被师尊您所伤，想来……或许不会造成太多问题”

    “别废话。”剑宗宗主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另一尊是一只青雨鹭，它不顾一切迈过阳关，和早先另一只紫雨鹭一样，飞行于高空，所距太高，我们无法阻拦。”

    “呵，那就是一对了。”老宗主双目湛出一丝精芒，但这精湛随后变成阴郁。

    一共两尊六境妖皇，加上前些日子那一只紫玉鹭，一共就是三尊六境。

    三只六境的妖皇，如今已然迈过了阳关，去了后方。

    而自己，却分身乏术。

    “妖族到底有多少六境？半年前还只是六尊六境妖皇，如今却是又蹦出来几位，偏偏这个时候，那老道还联系不上。”

    话语极为沉重。

    这简直是个死局。

    后方的军镇虽然都有阵法防护，单只六境妖皇可能一时半会也无法攻下，但若是他们挑软柿子捏呢？

    村，乡，镇……

    这些地方，可没有阵法守护啊。

    除此之外，妖族这帮畜生，为何这个月突然发了疯一般，非要闯过阳关？

    他们是为了什么？

    但这一切，剑宗宗主已经无力阻止，也思考不出结果。

    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便是极为窘迫的处境。

    妖族不止六尊六境。

    除此之外，那道门的六境魁首，也于半个月前失去了联系。

    相当于，大炎如今就只有剑宗宗主一位六境的修行者。

    他虽然是六境巅峰，先前更是能以一敌三，一人独战三六境，但却架不住妖族实在是人手众多。

    打不过，还不好跑么？

    六境之间，想要短时间分出生死，并不算容易，何况自己还要守着这道防线，根本没法全力施展。

    老宗主感觉很憋屈，真的憋屈。

    明明他自认不输给任何一尊妖皇，但对方打不过直接往北原一跑，自己若是追去，狠下心也绝对能杀死几尊妖皇。

    但自己一离开，边境防线就有其余妖皇来侵扰。

    他只能守。

    今日，便是如此。

    出现了几尊新的妖皇。

    又恰逢地龙翻身，阳关之上的阵法有了破损，自己分心之下，被一只原先不如自己的畜生给偷袭得手。

    这才放走了两只妖兽。

    再这样下去，气势会一落千丈。

    这位老宗主眼中露出一丝决绝，随后取出先前那白玉小瓶，倒出其中一枚丹药，服下。

    苍白的脸色此刻稍显红润，他长吐一口浊气，心中却是已然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得先宰两只妖皇，杀一杀那帮畜生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