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分手（1）-断舍离

    “这搓澡阿姨手劲儿真大，像蜕皮似的。”三月的晚风裹挟着初生的暖意，我们刚从“聚豪”水汽中走出，决定在清河的夜色里漫无目的地走走。

    夜色沉寂，长街空旷，唯有我们的脚步声在低语。

    我举着手机，镜头捕捉着我们的剪影。她在画面后方，顽皮地在我头顶比出兔耳朵的轮廓。

    “切，这都什么年代的复古手势了。”我忍俊不禁。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高声喊道：“谭琦！你爱我吗！”

    我没有用言语回应，只是从喉间挤出一声慵懒的猪哼。

    目光掠过身旁的老林，心中漾开一片温存。

    感情的升温让我愈发贪恋这份相依的静谧，生活的步调仿佛被拉长了。转眼，小博离职已一月有余，年节的余温早已散尽，了无痕迹。

    然而，今年的开局，像是被浸入了冰水，生意异常惨淡。

    原以为能与老林再度编织几天安稳岁月，可到了三月尾声，面对着那寥寥无几、近乎荒芜的账单，一种无声的焦虑在我心底疯狂滋长。

    晚上一起洗澡的时候，温热的水流也无法冲刷我眉宇间的沉重，我实在挤不出一丝笑意。

    入睡前，我习惯于用一局《红警》来隔绝世界，也隔绝老林在安眠药生效后发出的、意味不明的呓语。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寻求破局之道。虽曾涉猎些许八字命理，但那微光却照不亮自身前途的迷障。索性连这唯一的爱好也暂且搁置，心绪纷乱，实在无法沉浸。

    “要不，我回吉林待一段时间吧，至少能节省些开支。”老林坐在床上，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眉心骤紧，摇了摇头：“那样你妈那个老娘们必定会借题发挥，那些‘连媳妇都养不起’的废话，我听得还不够多吗？”

    “可眼前的困境，毕竟是事实……”

    “但我心里的坎过不去！你只想着回家节省，可我呢？你那个死妈会怎么看我？你考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称呼我妈？”

    “我已经很克制了！”只要提及她妈，我心底那根敏感的弦便被猛烈拨动，怒意不受控地翻涌。

    不等老林回应，积压的情绪终于决堤：“做一个选择吧。选择父母，我们便到此为止；选择我，就与他们划清界限。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说，也是必须得到答案的。”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承担这一切？”

    “犹豫了？那就分吧，去尽你的孝道！”

    是的，仅仅几句对白，便为我们的关系画上了**。

    然而，一股奇异的解脱感随之而来。终于不必再纠缠于这些无解的命题，终于不必每日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与她相处。这个将孝道为先的女人，不再与我有瓜葛。

    又一宿，一墙之隔，彼此无眠。

    中间那些矫情的内心独白就免了吧，自己选的路，若最后还表现得恋恋不舍，绝非我的风格。

    第二天，老林沉默地整理着行李，仿佛在收拾一段破碎的时光。

    第三天，她低声问：“我能多留几天吗？行李……实在太多了。”

    那语气，卑微得像极了昔日被我逐出师门的徒弟。后来他们都说，老谭你真是“一视同仁”啊，连对自己的女人都如此决绝。

    夜晚，我们需为客户录制游戏直播，这也是微薄收入的来源之一。未曾想，这场直播竟持续了五个小时，期间寸步不能离。百无聊赖之际，我在手机下载了一款吉他软件，生涩地摸索着琴弦，试图弹奏一曲玩玩。

    老林神情木然地走进来，如往日般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

    单调的弦音，断断续续地奏出《小幸运》的旋律——这是她当年撰写那个短剧本时，选定的背景音乐。

    是啊，她人还未走，思念竟已开始滋生。

    “你还记得这首歌。”老林的声音带着哽咽。

    “那个剧本……太短了。嗯？还举着手机录什么？已经结束了。”我看见她仍举着手机，习惯性地记录着我们的日常。

    老林吸了吸鼻子，强撑着说：“习惯了，只是……习惯了。”

    约莫一小时后，她看似平静下来，却骤然抽出一把水果刀，寒光凛冽。

    “真应了你的话，分手就想把我杀了？”我内心竟无一丝波澜。这些年来，徒弟跳楼、我自身濒临绝境、徒弟自杀、钢子心魔骤起持刀相向……历经如许多的生死边缘，我早已对此麻木。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她将刀锋猛地挥向自己的手腕，一道，两道……七八道刺目的血痕绽开，她随即失声痛哭，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手上的刀。我接过刀，扔回厨房，取来碘伏。

    “手给我。”不容置疑地，我抓起她仍在淌血的手腕，为她消毒。

    “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你以为这样能胁迫我？”我小心清理着那片血肉模糊，语气冰冷，“或许分开并非因为不爱，但我必须得把你赶走。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你与你妈所带来的内耗。” 我轻嗤一声，“回去后，安心做你的孝子吧。”

    她泪眼婆娑，面容憔悴，我心中虽泛起刺痛，但正如我所说，我绝不会再让这个沉溺于愚孝的人留在我身边。

    夜至深时，录制终于结束。整理妥当后，我依循旧习，开了一局《红警》，继而准备睡觉。

    约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道：“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不习惯。”

    沉默了近十秒，我重复道：“门没锁。”

    我挪出位置，自己则退到靠墙的角落，背对着她。

    她躺下后，房间被巨大的寂静吞噬。

    “哪天走？”

    老林这才惊觉还没购票，谦卑地回应：“对不起，我还没订票，这就看。”

    “明天一起出去吃顿散伙饭吧，正好脉动也来了。”

    她声音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好，都听你的。”

    次日的饭局，设在一家带有包厢的烧烤店。海洋、勾哥、小浩、佳宣、我，以及脉动，围坐一桌。

    “你俩到底为什么分手啊！太突然了！”

    “别问！今日只论饯行，谁都不许落泪，更不许煽情！”

    老林端起酒杯，先望了我一眼，恳切道：“放心，我不会多喝。”随即转向众人：“你们的‘王’已下旨，看来，我非走不可了。长久以来，承蒙弟弟妹妹们关照，也感谢洋哥的帮助。此后山高水长，望各位……珍重。”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眶明显泛红，但想到我的禁令，又强行将泪水逼回。

    见气氛凝滞，我只好派出海洋这个气氛组了：“海洋，活跃下气氛。”

    “你俩这缘分断不了的！我仙家给看了，你们注定是一生的伴侣！所以，这次到底是啥坎过不去了啊？”

    “说了，别问。我说结束，就是结束了。”

    “我跟父母说完了，明天就走。到了之后，得帮他们一起把行李搬回家。实在……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