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南平中学白衣红裙飘(二)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风流萧书生字数:4440更新时间:25/08/03 13:21:31
    周延坐在钢琴前,校服外套搭在谱架上。她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笺,边角和自己口袋里的那封一模一样。月光从百叶窗钻进来,在他黑色的球鞋上织出银网。

    “我妈以前是钢琴老师。” 他突然停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她总穿红色连衣裙弹琴,说这样音符会变成红色的。”

    李小彤的红裙扫过琴凳。她想起妈妈压在衣柜底的演出服,也是这样的正红色,只是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去年江译说蜀葵像她的裙子时,阳光也是这样落在琴键上。

    暴雨砸在玻璃窗上时,晚自习刚结束。李小彤在教学楼门口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伞柄上挂着的蜀葵挂坠也跟着消失了 —— 那是周延上周送她的,说在天文馆门口的纪念品店买的。

    “用我的。” 周延把黑色雨伞塞给她,自己冲进雨里。校服很快湿透,贴在背上像层冰凉的皮肤。

    她在公交站台追上他时,伞骨已经被风吹断了两根。“一起等吧。” 她把伞往他那边倾斜,红裙的下摆扫过他的黑色球鞋。

    雨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周延突然指着天空:“快看,猎户座还没落下。” 晨光里,他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像江译打篮球时额角的汗珠。

    白球鞋踩过水洼时,李小彤看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晃,像两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家长会那天,李小彤在教室后排摆了两排椅子。苏晓晓数到第三遍时,突然说:“你妈妈还没来吗?”

    她的指甲掐进红裙的蕾丝边。上周打电话时,妈妈说要去邻市参加麻将比赛,“赢了就给你买新的白球鞋”。讲台上方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去年教导主任办公室里的挂钟。

    “阿姨临时出差,托我来的。” 周延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牛皮信封,“这是你妈妈让我转交给老师的。”

    李小彤在家长会结束后拆开信封。里面没有成绩单,只有张老照片:年轻的妈妈穿着红色演出服,站在舞台中央鞠躬,裙摆像朵盛开的蜀葵。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8 年 6 月 15 日,是她刚上小学的那天。

    平安夜的雪落进储物柜时,李小彤正把周延送的苹果塞进去。去年的这个时候,江译在里面藏了盒星空糖,每颗糖纸上都印着不同的星座。

    “圣诞快乐。” 周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把个玻璃罐放在她的柜子里,里面装着萤火虫,“在天文馆抓的,能活一个月。”

    玻璃罐的光映在白球鞋上,像撒了把碎星星。她想起江译在北京寄来的信里说,天文馆的穹幕影院能模拟四季星空,“可惜你不在”。

    晚自习的铃声响时,苏晓晓突然指着窗外:“快看!周延在雪地里写字!”

    李小彤跑到走廊时,正看见他用脚踩出 “猎户座” 三个字。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球鞋上,很快融成了水,像谁在悄悄流泪。

    寒假的雪还没化,李小彤就在医院的走廊里闻到了消毒水味。妈妈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麻将牌还在床头柜的塑料袋里叮当作响。

    “急性阑尾炎。” 护士把缴费单递过来,“家属先去交下费。”

    她的手指在口袋里摸到张银行卡,是周延昨天塞给她的,“就当提前预支的竞赛奖金”。取款机吐出钞票时,白球鞋在瓷砖上蹭出细响,像去年在天文台听到的流星划过声。

    病房的窗帘拉开时,她看见周延站在楼下的雪地里,手里举着个巨大的星图。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来,在妈妈的红裙子上织出金色的网 —— 那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说穿着病能好得快些。

    三月的第一封邮件塞进信箱时,李小彤正在晾白球鞋。信封上的邮戳是北京的,邮票印着新落成的天文馆,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有颗痣。

    江译的字迹比去年工整了许多:“下个月要来你们市的天文馆开讲座,听说你加入了天文社?” 信纸背面贴着张照片,他站在穹幕影院门口,穿件白色冲锋衣,像极了去年冬天周延在雪地里的样子。

    她把信夹进《天体演化简史》第三十七页,那里正好印着猎户座星云的高清图。苏晓晓在楼下喊她:“周延在操场等你,说有流星雨预报!”

    白球鞋踩过积水的瞬间,李小彤看见水里的倒影 —— 红裙在春风里飘,像朵刚绽开的蜀葵,身后跟着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穿白鞋,一个穿黑鞋。

    四月的风卷着柳絮掠过站台时,李小彤正数着公交车的进站次数。白球鞋的鞋带松了,她弯腰系结时,看见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停在眼前。

    “好久不见。” 江译的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他手里提着个天文馆的帆布包,拉链上挂着枚猎户座徽章,和周延别在校服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公交车的刹车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李小彤的红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她忽然想起去年在图书馆,江译也是这样站在书架旁,指尖划过《天体演化简史》的书脊。

    “讲座在后天下午。” 江译把张门票塞进她手里,边缘还带着体温,“我爸特意留的前排位置。”

    白球鞋踩上公交车台阶时,她回头望了眼。江译还站在站台,帆布包的带子在阳光下晃,像初中时他总爱晃的篮球。

    天文社的活动室堆着半人高的星图。李小彤把江译给的门票夹进最新的观测日志时,周延正用红笔在猎户座的位置画圈。

    “下周三有月全食。” 他把咖啡罐推过来,速溶粉的香气混着松节油味,“市天文馆新引进了折射望远镜。”

    她的指甲在门票边缘掐出齿痕。票面上的主讲人栏写着 “江译”,头衔是 “北京天文爱好者协会特邀会员”。去年他在信里说,正在跟着父亲学习星体摄影,照片还登过天文杂志。

    “你认识江译?” 周延突然抬头,笔尖在星图上洇出个红点,“上次整理旧书,发现你初中课本里夹着他的学生证。”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李小彤的白球鞋在地板上蹭出细响,想起初中毕业那天,江译把学生证塞进她红裙口袋时说:“这样就能找到你了。”

    妈妈拆纱布那天,李小彤把红裙带进了病房。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布料上,蕾丝边在床单上投出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演出服上的亮片。

    “这裙子……” 妈妈的手指抚过裙摆,输液针在手背上晃出银光,“和我当年跳《蜀葵颂》时穿的一模一样。”

    护士进来换点滴时,带来个快递包裹。寄件人是江译妈妈,里面装着本烫金封面的相册,第一页就是江译的满月照,襁褓上绣着朵蜀葵。

    “江译小时候总偷穿我的红舞鞋。” 妈妈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他跟你一样,认准的东西就不肯换。”

    白球鞋踢到床脚的纸箱时,李小彤发现里面全是妈妈的旧演出服。最底下那件红裙的标签上,还留着 1998 年的价格标签 —— 那是妈妈进文工团的第一年。

    江译站在讲台上时,台下的闪光灯像片移动的星群。他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和初中时一样的疤痕 —— 那是当年帮她捡画板时被钉子划破的。

    “猎户座星云的距离,相当于从南平到北京的车程乘以一亿。” 他的激光笔在穹幕上划出红线,“但光需要一千五百年才能抵达地球。”

    李小彤坐在第三排,红裙的蕾丝边蹭着椅套。周延坐在她旁边,手里转着支钢笔,笔帽上的猎户座图案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提问环节有人问:“您最想和谁一起看猎户座流星雨?”

    江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她身上。“一个总穿红裙子的女孩。”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像去年雪夜里的电话铃声。

    掌声响起时,李小彤的白球鞋在地毯上蹭出细痕,像初中篮球赛那天,她在观众席上留下的脚印。

    讲座结束后的画室飘着松节油味。周延把星图揉成纸团,扔进满是颜料的垃圾桶,金属桶发出闷响,像谁在远处敲鼓。

    “你早就知道他会来?” 他的黑球鞋碾过地上的画纸,上面是李小彤画的猎户座,“从他寄第一封信开始?”

    红裙的蕾丝边被风吹到画架下。李小彤想起上周在天文馆,周延爸爸指着张老照片说:“晓晓妈妈走那年,周延把她的红裙子藏进了天文望远镜的箱子里。”

    “我妈和江译妈妈是文工团同事。”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宣纸,“当年一起跳《蜀葵颂》,我穿的红裙是江译家送的。”

    周延的钢笔掉在地上,笔尖在红裙上划出道蓝线,像去年化学课上溅出的浓硫酸,只是这次没有冒烟。

    苏晓晓在艺术节后台找到李小彤时,她正在给红裙补妆。睫毛膏蹭到蕾丝边,晕出片黑色的云,像极了琴房窗外的夜空。

    “周延在旧琴房等你。” 苏晓晓把演出服递过来,“他说要弹首曲子给你听,用你妈妈当年的钢琴。”

    琴房的钥匙还挂在门后的钉子上,是周延上周偷偷配给她的。钢琴盖上积着层灰,她按下中央 C 键时,灰尘在光柱里跳,像小时候在文工团排练厅看到的样子。

    周延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卡农》的旋律漫出来。他的黑球鞋在踏板上轻点,节奏和江译打篮球的步伐一模一样。李小彤忽然发现,琴凳底下刻着行小字:“红裙子会发光”,字迹和江译学生证上的如出一辙。

    江译带李小彤去文工团旧址那天,梧桐叶正落得满地都是。排练厅的木地板已经朽了,踩上去像咬碎饼干的声音,她的白球鞋在上面印出串湿痕 —— 刚下过场小雨。

    “舞台中央第三块地板是空的。” 江译的皮鞋在上面跺了跺,“小时候总躲在下面偷看你妈妈排练。”

    李小彤掀开地板,发现里面藏着个铁盒子。生锈的锁扣上挂着枚红头绳,和她初中时总扎的那根一模一样。盒子里装着张节目单,《蜀葵颂》的主演栏写着两个名字:李曼(妈妈的名字)、江雪(江译妈妈的名字)。

    “我妈当年因为怀孕退出了演出。” 江译的手指划过江雪的名字,“你妈妈替她完成了独舞部分。”

    白球鞋踢到舞台边缘时,她看见墙面上的身高刻痕,最高那道旁边写着 2010 年 6 月,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日子。

    月全食出现的那晚,市天文馆的穹顶像块巨大的黑曜石。李小彤站在折射望远镜前,看见月球表面的环形山像极了妈妈演出服上的亮片。

    “江译在那边。” 周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副观测眼镜,镜片是红色的,“说要给你看样东西。”

    江译举着台老式相机,镜头对准夜空。“这是我爸当年拍猎户座的设备。” 他把张照片塞给她,上面是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裙子,“左边是我妈,右边是你妈。”

    月全食达到食甚时,穹顶突然亮起模拟星空。周延的黑球鞋和江译的白运动鞋并排站着,中间留出的空位刚好能放下她的白球鞋。

    “蜀葵的花期是三个月。” 妈妈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传来,“但根能在土里活十年。”

    期末考前的最后节晚自习,李小彤在课桌里发现个信封。里面装着片压干的蜀葵花瓣,背面写着行字:“文工团旧址的蜀葵开了,和你裙子一个颜色。”

    字迹是周延的,但信封上贴着天坛邮票。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天文馆,周延偷偷把江译的信塞进她书包,说:“有些星星,需要两个人才能看清。”

    苏晓晓抱着复习资料经过时,校服口袋掉出张照片。是初中毕业照,被人用红笔圈出三个位置:她的红裙,江译空着的座位,周延站在后排的身影。

    “这是周延从南中档案室借的。” 苏晓晓把照片捡起来,“他说要找齐所有错过的时光。”

    白球鞋踩过走廊的瓷砖时,李小彤数着地面的裂纹,像在数这些年收到的信件 —— 北京的邮戳有七个,本市的星图有十三张,还有无数片藏在书本里的蜀葵花瓣。

    毕业典礼那天,李小彤在更衣室换上了妈妈的旧演出服。镜子里的红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蕾丝边比她自己那条多了三道褶皱,是妈妈当年跪地谢幕时压出来的。

    江译在礼堂门口等她,手里拿着束蜀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我爸调回市教育局了。” 他把花塞进她怀里,“以后能经常看星星了。”

    周延从后台走出来,黑色球鞋上沾着松节油。他把个玻璃罐递给她,里面装着萤火虫,比去年平安夜那罐多了只,“天文馆新孵化的,能活整个夏天。”

    颁奖音乐响起时,李小彤提着红裙走上舞台。台下的闪光灯里,她看见江译的白球鞋和周延的黑球鞋并排站着,像猎户座里最亮的两颗星。

    风吹起裙摆的瞬间,她忽然明白妈妈说的那句话 —— 红裙子扬起的弧度,刚好能接住所有的星光。白球鞋踩在舞台中央的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许多年前,妈妈在这里跳《蜀葵颂》时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