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双重淬炼

类别:武侠仙侠 作者:贰林字数:2399更新时间:25/06/19 19:43:25
    姜义见他心志既定,便不再多言。

    只将那黑漆漆的小瓶递了过去,语气沉定:“就在外头服了吧,我也好瞧着。”

    姜亮应了一声,没问药性,也没说怕。

    伸手拔开木塞,凑到鼻边轻嗅一记。

    那香气一入鼻,便带着说不清的味道,说不出是清是浊,甜里藏苦,苦中透着一股子凉意。

    他仰了仰头,喉结一动,便将那粒乌黑药丸吞了下去。

    药还未至腹,便似有团燥火在丹田炸开,霎时往上冲撞,直逼脑海。

    刹那间,四周景物仿佛尽皆崩散。

    光影翻涌如潮,眼前万象横陈,耳畔也响起阵阵低语,似有人贴耳呢喃,温柔缠绵,句句勾魂。

    花间笑靥,红尘繁华,刀光剑影,金帐朱楼……

    皆是人心头不肯舍、不敢想、却也最为动摇的念头。

    幻象如潮,纷纷涌来,真假难辨。

    幸而体内那颗静心丹药力未尽,在这乱象中透出一缕清明,似风中残灯,尚有微光。

    姜亮死死咬住牙关,脑中绷着一根无形之弦,心神往内一收,唇齿间无声地念起那部《坐忘论》。

    “心无所系,念逐空明……”

    一字一顿,如金石坠地,叩在心头。

    那原本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幻象,果然被镇住了几分。

    虽未尽散,却也退了一步,失了那股子要将人吞没的狠劲。

    这一遭熬过去,姜亮浑身早已汗透,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脚下打着虚浮,整个人都瘫了半截。

    可一双眼却亮得惊人,幽幽地透出火光来,藏着股不退的倔劲儿。

    姜义正要开口唤他歇一歇。

    谁料那小子眼里的光却未敛,反倒更盛了几分,仿佛心头那点火,被寒风越吹越旺。

    只见他脚下微一错步,竟径直踏入那片幽深的幻阴草丛。

    草叶微颤,似在风中悄悄打了个寒噤。

    旋即,他扬手,又将一粒漆黑药丸抛入口中。

    正是那幻丹。

    这一遭,是要借丹力催境,连着那片阴寒之地一并行功,双重幻境淬炼。

    姜义心头一紧,暗道不好,这一步迈得太急,已然来不及拦。

    他快走几步,逼至咫尺,袖中已将另一瓶静心丹紧紧攥住。

    指节泛白,掌心沁汗,眼梢死死盯住那道身影不放,连呼吸也不觉轻了几分。

    只等那一息差错,便要立时出手。

    而那幻阴草丛之中,姜亮一脚踏定,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便似石钉入地,定在原处。

    面上青白如纸,双眼紧闭,气息收敛至极,仿佛整个人沉进了自己体内。

    风掠草动,他却纹丝不动,像是入了定,又像是早被凿成了石像。

    寒气袭骨,幻象翻涌,俱如潮水灌入他心神深处。

    光影迷离,幻念如波,搅得魂魄不宁,似要将他整个心意扯入那片幽深之中。

    可他就是咬着那一口气,死守着心底那点清明。

    强撑着不松不散,硬生生将那汹涌如浪的杂念,一寸寸压入水底,不许浮头。

    姜义眼神沉静,心弦却早已绷满,紧得像扣着满弓。

    若不是他心静沉定,强自压住心火,察得出姜亮体内那一缕气机尚在运转。

    恐怕此刻早已冲进草丛,将人硬拽出来了。

    这般沉寂,着实骇人。

    草叶不动,风声也似隐了,整座院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罩住了,连月光洒下来,都静得发凉。

    瓦脊斜影,如刀如水,一线线切在地上。

    姜亮自傍晚立入草中,竟是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敛了。

    那身影,在夜色中如墨痕未干,凝在那里,冷意四溢,却半点不退。

    直到姜义捕到那一丝气息微澜,起了星星点点的涟漪,才终不再犹豫。

    快步上前,一把将人从那草深处揪了出来。

    手下触到的,是冰凉的肩膀,几无血色。

    姜义眉心微蹙,将人送回榻上,抹开一枚静心丹,碾成粉末,兑了温水,一口口喂入。

    药入腹,原本绷得死紧的气机缓缓松开。

    姜亮身子一歪,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义却未敢放松。

    回屋翻出本旧经,在榻前搬了个小凳坐下。

    烛火跳动,影子映上斑驳的墙,仿佛也伴着他一道,守着这长夜。

    翻书极慢,一页页过,指腹在纸上轻摩,神思却时不时飘向床上那张脸。

    不敢合眼,只细细凝着气,捕着那胸口微微起伏、鼻息轻细如丝的动静。

    似怕稍有不慎,便惊了梦中人那一点清明。

    这一守,便是整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姜义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小儿气息安稳,血脉流转如常,眉头舒展,睡得极沉。

    他靠着榻边打个哈欠,手中经卷轻轻一合,便无声地回了屋。

    整夜神经绷着,连《坐忘论》都忘了念上一句,这一歇下来,倒头便睡得沉沉。

    再醒来时,窗外日头已高,阳光透过窗棂,在屋里撒下片片光斑。

    姜义一睁眼,第一桩事就是转身推门。

    可床榻上,被褥叠得齐整,空空荡荡。

    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腾地起身,便快步跨出门去。

    刚迈出院门,便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果然,姜亮又立在那片寒地里。

    面色虽仍染着寒意的青白,气息却凝而不散,身形沉稳得如一块石子落进池底。

    而一旁草垛边,姜明倚着一堆晒干的柴禾坐着,手里摊着本翻旧了的书。

    眼神却三不五时从书页上抬起,悄悄地扫一眼弟弟,瞧见人还好好的,才又低头看去。

    兄弟俩一个立着,一个守着,寒风卷草而不惊,晨光一寸寸洒落下来,像照进了静水深流里。

    日子就在这晨昏交替中,一晃晃地过去了。

    柳秀莲与姜曦母女俩,也在一日复一日的扑腾里,摸出了些提气轻身的门道来。

    秀莲素来不喜张扬,学成之后也不声不响,只在晾衣摘果时,足尖一点,身子便轻轻飞掠上枝头。

    姜曦却不是这等性子。

    小丫头年纪虽小,脾气却大,稍有一点长进,恨不得敲锣打鼓、挨家登门地报喜。

    这轻功一练成,第二天清早就蹿去了村头村尾,给人“飞”了一遍。

    上一刻还在人墙头晃着脚丫,下一刻便窜上了榆树梢头,手舞足蹈,还不忘放话:

    “你们瞧好了!”

    一帮半大娃儿看得眼都直了,团团围着,嘴里喊着“仙女姐姐”,脚底跟着乱跳,脸上满是艳羡。

    姜曦仰着下巴,眉梢眼角全是得意,见人问起,便叉腰放话:

    “等学堂开门,我非把副帮主那位置讨回来不可!”

    口气说得斩钉截铁,像个小山头上的女寨主,志在收复旧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