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试探

    百里之外，荒僻山谷。

    那尊“万魔血影身”悬停于空，猩红双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并非畏惧，而是源于魔尊本体跨界传递而来的一缕警示。

    以及，方才那座阵法骤然爆发的激烈反抗。

    还有……那阵法之后，隐隐传来的，令他这具分身本源都感到一丝不适与渴望的奇异气息。

    “有趣。”

    魔影低语，声音沙哑，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谨慎，是魔族能在残酷环境中生存至今的美德。

    即便只是一具分身，携带着足以碾压此界绝大多数生灵的力量，他也不打算鲁莽行事。

    先前那几名不成器的魔使，便是前车之鉴。

    需得先探一探虚实。

    魔影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漆黑如墨，魔气翻涌。

    一缕精纯至极的魔念，自指尖溢出。

    这缕魔念并非寻常魔气，而是蕴含了魔尊一丝意志与感知的分化。

    它在空中扭曲、蠕动，迅速勾勒成形。

    最终，化作一只通体漆黑，眼瞳闪烁着幽绿光芒的乌鸦。

    这魔鸦栩栩如生，羽毛纤毫毕现，却无半点实体质感。

    它完全由最纯粹的魔念构成，散发着阴冷与诡谲的气息。

    “去。”

    魔影意念微动。

    那魔念乌鸦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振翅而起。

    它的身形在空中时隐时现，仿佛融入了阴影。

    无视山石草木，穿梭于无形之间，悄无声息地朝着百里之外，那座被阵法守护的小山村飞去。

    此鸦，专司刺探，可规避多数物理阻碍与寻常阵法禁制。

    “九曲地龙阵”边缘。

    孙玄心急如焚，正欲冲入屋内，却猛地感到阵法再次传来异动。

    并非先前那般剧烈的震荡，而是一种更细微，更诡异的波动。

    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尝试渗透阵法的防御。

    “不好！是精神或意念类的探查手段！”

    孙玄脸色再变。

    “九曲地龙阵”引动地脉与星辰之力，固若金汤，对实体与能量攻击防御极强。

    但对于这种纯粹的意念造物，防御力便相对薄弱了些。

    他眼睁睁看着阵法光幕荡起一圈圈涟漪，那无形的入侵者，竟真的在一点点艰难地穿透进来！

    地脉之气翻涌，星辰之力垂落，试图绞杀。

    但那入侵者滑不留手，韧性十足，不断消磨着阵法的力量。

    嗤——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那魔念乌鸦，终究还是成功穿透了“九曲地龙阵”的外围防御！

    虽然过程中，它自身也被阵法之力磨灭了近半，气息萎靡了不少，形体都变得有些虚幻。

    但它，进来了！

    魔鸦晃了晃脑袋，幽绿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后怕，随即被更深的贪婪与冰冷取代。

    它感受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座看似普通的小院，散发着令它既畏惧又渴望的浓郁气息！

    那是……某种极致纯净的灵韵，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本源之气。

    同时，也夹杂着让它极度厌恶，想要立刻摧毁的纯粹生机！

    魔鸦小心翼翼地收敛气息，贴着地面阴影，避开村中偶尔走动的凡人。

    它像一道飘忽的鬼影，朝着梓凡的小院悄然接近。

    越来越近了。

    它甚至能看到院墙之内，那棵散发着淡淡霞光的梧桐神木，以及树下那只气息恐怖的七彩怪鸟。

    还有角落里那株不起眼，却让它本能感到一丝寒意的三叶黑莲。

    魔鸦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座普普通通的瓦房。

    那里，似乎就是一切气息的源头。

    屋内。

    梓凡刚被孙玄那一声“大祸临头”吼得莫名其妙。

    他正想探头出去问个究竟，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鬼鬼祟祟地朝着院子里飞。

    那黑影速度不快，贼头贼脑，像极了乡下常见的乌鸦。

    梓凡皱了皱眉。

    他院子里晒着几排红薯干呢，这要是被鸟叼了去，可就亏了。

    而且，乌鸦这玩意儿，叫声难听，看着也晦气。

    “胖墩那家伙，光会叫，也不知道看着点家！”

    梓凡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此刻心头也有些烦躁，被之前的地震和胖墩的尖叫搞得有点火气。

    这会儿看见只“乌鸦”想来偷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前辈！那魔头……”

    孙玄焦急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他已经冲到了门口。

    但梓凡没理他。

    他顺手抄起了门边靠着的扫帚。

    那是一把用了有些年头的破扫帚，竹子做的，有些地方都磨秃了，看着毫不起眼。

    梓凡拿着扫帚，对着那只正要越过院墙的魔念乌鸦，随手用力一挥！

    动作干脆利落，就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去去去！”

    梓凡口中不耐烦地骂道：

    “哪来的扁毛畜生！黑不溜秋的，看着就烦！”

    “滚远点！别来糟蹋我东西！”

    随着他扫帚的挥动，没有任何灵光闪现，也没有法力波动。

    但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力量，却随着扫帚的轨迹荡漾开来。

    那力量，纯粹、干净，带着一种扫除污秽、回归秩序的本源意味。

    仿佛天地间最纯粹的“洁净”规则，被这随意一扫，引动了一丝。

    那只魔念乌鸦，刚探进院墙半个身子。

    它幽绿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那把挥来的破扫帚。

    没有感受到任何能量威胁。

    但一种源自魔念本源的，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它！

    它想要尖叫，想要逃离。

    但一切都太晚了。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

    那看似坚韧无比，能艰难穿透大阵的魔念乌鸦，被扫帚带起的无形力量轻轻一拂。

    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瞬间，从头到尾，彻底消融！

    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

    没有魔气逸散，没有能量残留。

    就好像，这只由魔尊精纯魔念所化的乌鸦，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阳光依旧，微风拂过，院墙边空空如也。

    只有梓凡，还保持着挥动扫帚的姿势，撇了撇嘴。

    “晦气！”

    他嘀咕一声，把扫帚重新靠回门边。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口脸色煞白，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孙玄。

    “孙老头？你杵门口干嘛？真地震了？”

    梓凡疑惑地问道。

    百里之外。

    山谷上空。

    那尊“万魔血影身”猛地一颤！

    猩红的双眸骤然收缩，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在刚才，他与那只魔念乌鸦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干净地抹除了！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磨灭。

    而是……湮灭！

    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直接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清除！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那联系断绝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令他灵魂都感到厌恶与刺痛的力量，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反噬而来！

    那力量，并非灵力，非法力，更非神魂之力。

    那是一种……秩序？洁净？

    一种与他魔性本源，截然相反，绝对对立的规则之力！

    虽然极其微弱，却瞬间让他这具由三成魔元构成的分身，都感到一阵气血翻腾，魔气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

    “噗……”

    一丝几不可查的黑气，从魔影嘴角逸散。

    他竟被这隔着百里之遥，针对一只小小魔念造物的反击，伤到了一丝本源！

    “这……怎么可能？！”

    魔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惊，是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仅仅是驱赶一只探路的魔念造物而已！

    动用的，居然是如此恐怖的净化与秩序之力？

    那股力量的本质，甚至让他隐隐联想到了传说中，某些执掌天地规则的古老存在！

    难道那座小院里，隐藏着一位……

    魔影不敢再想下去。

    他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梓凡小院的方向，眼神变幻不定。

    那随手一击，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他无法理解，却能切实伤害到他的力量！

    那把扫帚……

    不，重点不是扫帚。

    是挥动扫帚的那个人！

    一个能将如此恐怖的净化之力，运用得如此“随意”、“日常”的人……

    魔尊分身第一次，对这次的任务，产生了一丝动摇。

    本体的警告，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那个看似普通的凡人小院，果然隐藏着大恐怖！

    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试探？还是……暂避锋芒？

    魔影悬浮在空中，周身的魔气微微波动，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

    小院门口。

    孙玄看着梓凡那一脸“赶走一只鸟”的轻松表情，再回想刚才那只魔念乌鸦瞬间湮灭的场景，以及那股连他都感到心悸的纯粹净化之力……

    他整个人都懵了。

    嘴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辈……刚才……是用扫帚……把那至少相当于化神修士全力一击，甚至更诡异的魔念造物……给扫没了？

    而且看前辈的样子，似乎只是觉得那“乌鸦”碍眼？

    孙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重塑，然后再次崩塌……

    这已经不是“高人风范”能够解释的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看着梓凡问道：

    “前……前辈……您刚才……打的是什么？”

    梓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乌鸦啊，还能是什么？”

    “黑乎乎的，想偷我红薯干，看着就晦气，随手赶走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刚才那么大声喊什么？真有魔头来了？”

    孙玄：“……”

    他现在有点相信，就算真有绝世魔头来了。

    可能……大概……也许……

    在这位前辈眼里，也就是一只大点的“乌鸦”？

    需要用扫帚多扫几下？

    孙玄脑子里一片混乱，但那股来自百里之外的恐怖威压，依旧清晰可感，并未消失！

    那魔头，还在！

    而且，被前辈这一扫帚惊退后，谁知道会不会恼羞成怒，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不行！必须让前辈意识到危险！

    孙玄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措辞，郑重道：

    “前辈！刚才那不是普通的乌鸦！那是……”

    “那是真正的绝世魔头，以无上魔念化形，前来刺探的！”

    “其本体，携带着滔天魔威，此刻就在百里之外，随时可能攻过来！”

    “此魔极其恐怖，其实力远超晚辈想象，恐怕已至合体，乃至渡劫之境！”

    “小院危在旦夕！还请前辈……”

    孙玄的话语急促而凝重，试图让梓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梓凡听完，却只是挠了挠头。

    “哦，魔念化的乌鸦啊？”

    “怪不得看着那么黑，比一般的乌鸦黑多了。”

    他关注的点，似乎有些奇特。

    然后，他看向孙玄，一脸认真地问道：

    “那……他本体要来，大概多久能到？”

    孙玄一愣，下意识回答：“以那等存在的速度，百里之遥，恐怕……恐怕片刻即至！”

    梓凡闻言，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

    “片刻啊……”

    他转身看了看屋里桌上刚摘的青菜，又看了看天色。

    “那还来得及。”

    孙玄：“？？？”

    来得及什么？

    只见梓凡拿起那把青菜，掂量了一下，对孙玄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别慌。”

    “我去把午饭做了，等吃完饭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说完，梓凡拿着青菜，转身走回了厨房，留下孙玄一个人在门口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