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投降【五】

    “伦威尔少校。这些人的指挥权交给我没问题吧？”

    “.......啊，就交给你吧。”

    “这种规模的部队，我该自称中队长了。记得在墓碑上刻个相称的军衔啊。”

    “你这家伙，不是对军衔没兴趣的吗？！”

    “这可是面子问题。”

    但自愿参加的士兵们.......不知为何。

    总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氛围，甚至有人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加尔巴克小队长。”

    “怎么了，图里？！”

    “那个......为什么连小队长阁下都来自愿参加？”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加尔巴克小队长竟也报名参加了这支敢死队。

    明明他向来最贪生怕死，总把“活着才是最大的国家利益”挂在嘴边。

    我原以为，就算不像戈穆吉那么不堪，加尔巴克小队长也该是个相当惜命的人。

    “要是搞不懂的话那就算了。我估摸着，待在这儿的家伙们全都是跟我一样的心情才自愿留下的吧。”

    “........”

    “别摆出那副表情，真没劲。老子可不是为了什么为国捐躯、保护首都民众之类的高尚理由才自愿留下的。”

    然而，此刻的加尔巴克小队长无疑是神志清醒的。

    而且，他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明朗畅快神情。

    “只不过，单纯只是因为———在最后得到了一个能杀光【萨巴特】那帮家伙的机会，所以才留下来。就这么回事。仅此而已。”

    ——————

    自愿参战的54名士兵中，大多数都是无亲无故的孤独战士。

    “艾伦，我的身份牌就交给你了。遗言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 ......明白，我收下了。”

    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身份牌和简短的遗言托付给了其他人。

    有家室的士兵请求将遗物转交给家人，无亲无故的则希望能在视野开阔的地方建个坟墓安葬他们。

    “少校。请只在要塞里留下一天的弹药和粮食。”

    “.......一天吗？”

    “由我来指挥的话，至少能争取这么多时间。”

    这些即将投身于绝望之战的士兵们，脸上都带着明朗的表情。

    士气反而异常高涨，那氛围简直像是在庆祝胜仗后的战壕酒会。

    “........”

    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们是败军之将。

    在这种地方白白送死，想必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称赞。

    既没有胜利也没有荣誉，等待他们的只有凄惨的结局———为什么他们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很害怕战争结束。】

    【但是，因为有家人在等我，所以不得不回去。】

    这是我从战后结识的一位当年从马什代尔撤退小组成员那里听来的话。

    有个词叫【战争神经症】。

    这是军人战后容易出现的多种精神症状的总称。

    其实对某些人来说，军人身份对精神稳定有着重要意义。

    他们可以借口说自己是遵照组织命令行事，军事行动中的所有行为都能用【不是我的责任】来推脱。

    这类士兵往往能割裂伦理观和情感行动，因此通常都是非常优秀的士兵。

    这样的他们，当战争结束回归日常时———

    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都不在了，会产生仿佛独自被遗弃在战场的错觉。

    又或是难以承受战时杀人行为的良心谴责，开始产生被杀害士兵诅咒的幻觉，最终精神崩溃。

    长期作为士兵在战壕里进行生死较量带来的精神负担，远超常人想象。

    我曾是一名卫生兵。

    除了在马什代尔撤退战中杀伤过敌人外，从未直接夺走过任何人的性命。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理解吧。

    那些步兵们对于丧失军人身份的苦闷与恐惧。

    想必他们唯有以军人的身份赴死才能获得救赎。

    ————加尔巴克小队长阁下正兴致勃勃地向志愿兵们下达指令，开始组织防御态势。

    他手里攥着最爱的烈酒，双颊微醺泛红，脸上带着笑意。

    那神情与昔日宴席上开怀畅饮时的他如出一辙。

    “加尔巴克小队长阁下。承蒙您长久以来的关照。”

    在我们加尔巴克小队即将离开要塞之际，众人前去向他作最后的告别。

    “.......嗯。保重。”

    这便是得到的全部回应。

    而这，也成为我听到的，加尔巴克小队长最后的遗言。

    随后我们将殿后部队的指挥权全权托付给加尔巴克小队长，从穆松要塞撤离了。

    关于加尔巴克小队长率领的54人中队在穆松要塞的战斗记录，奥斯丁方面并无留存。

    原因很简单———因为无人生还，根本没有人能汇报战斗详情。

    因此，他们被统一认定为———“在从马什代尔向首都撤退途中与敌军交战阵亡”。

    在奥斯丁，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要塞里战斗得多么英勇。

    而另一方面，萨巴特方却留下了详实的战斗记录。

    发现穆松要塞潜伏敌军后，他们暂停了进军。

    随后动用充裕的兵力实施魔法轰炸，待要塞崩塌后发起冲锋完成镇压。

    记录中提到他们击杀了被称为【剑鬼】———【赤色彗星】的奥斯丁王牌。

    这名士兵在身中数十枪的情况下仍冲锋斩杀数名敌兵，最终被围攻部队用手榴弹炸得粉身碎骨。

    萨巴特士兵对【剑鬼】恨之入骨，其遗体被泄愤凌虐至只剩碎肉。

    ......那，想必就是加尔巴克小队长结局中的最后一刻了吧。

    正是由于这场阻击战，让敌军在穆松要塞被拖延了整整24小时之久。

    在此期间，萨巴特的通信设备得到恢复。

    据说，敌军的最高指挥官在占领要塞过程中才得知我方已无条件投降。

    在占领穆松要塞后，随后萨巴特军队停止了继续推进。

    倘若当时无人死守要塞，这支孤军深入的敌军恐怕会继续实施掠夺与屠杀，不停烧杀掳掠。

    换言之，也就是说，是加巴克小队长他们以生命为代价争取了时间，守护了首都圈。

    这一定就是留守要塞的54名将士，用生命践行的毕生夙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