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if线-鳄鱼牙齿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木香台字数:5919更新时间:25/07/24 14:57:16
    黑山酒楼大气好看。

    连后院的柴房都比其他酒馆要宽敞许多。

    眼下,柴房中一半的空间堆了干柴火,另一半则绑着几个人。

    几人手脚绑着绳子,全部晕倒在地,脸上还留着晕过去之前的几分愤然。

    唯有中间的少年一脸悠哉,似乎只是睡了过去,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大瑜给靡婆传信说已经捉到阿吕应并愿意将罪人交还给靡婆的时候,阿那罗激动不已,决定同乌纳一起来长安。

    阿吕应叛逃离开后的每一个日夜,阿那罗都在想着要怎样一刀一刀地剜去阿吕应的皮肉,用最残忍的方式给父王报仇。

    他年少性子急,等不了乌纳千里迢迢地把阿吕应押送回靡婆,于是亲自来了。

    他要在见到阿吕应的第一眼就杀了那个叛徒。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把匕首刺进阿吕应的脖颈,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流到他的手上,他才终于吐出一口怨气。

    他杀人的时候,旁边有大瑜人在场。

    那些大瑜文臣面色青白,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

    阿那罗觉得好笑,这些反应得就好像大瑜朝廷不杀人一般。

    明明大瑜皇帝和那些文臣张张嘴就能定人生死。

    他只不过是亲自动手罢了。

    大仇得报,阿那罗也没想多留,但是乌纳说还要和大瑜的鸿胪寺对接今后两国邦交往来的事宜。

    需再多留两日。

    乌纳对阿那罗说:“陛下,这次来大瑜,除了报仇之外,也可以多看看大瑜的盛世,学大瑜如何治理国家。”

    乌纳总是说大瑜如何如何好。

    阿那罗以前不以为意,但这次到了长安,看见城内如此繁华,才知乌纳所言并不夸张。

    今日,乌纳去见鸿胪寺的人了,阿那罗就带着几个人在街市中随处逛逛。

    他在街上逛了一大圈,已经不再像前两日那般诧异京城的富庶梦幻。

    但他惊讶地注意到摊贩边、店铺里、茶楼上……都有不少平民百姓。

    不止王公贵族,连民间百姓也能过得这般和乐。

    这是靡婆现在做不到的。

    靡婆的子民们,有许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别提喝茶买物件。

    等阿那罗逛得有些累了,正好看见黑山酒楼的酒旗在前方招摇。

    他们先前在路上听人说,来了长安,定要去尝尝黑山酒楼的美酒佳肴。

    既然走到了,阿那罗自然要去试试。

    虽然没到饭点,但是酒楼里生意好,包厢都满了。

    阿那罗带着护卫在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让酒楼的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和美酒都送上来。

    菜色不错,美酒也不错。

    可有的地方出错了。

    大堂的人越来越多,杯盘相击声、吃酒划拳声、说话声越来越大,周围环境变得嘈杂。

    阿那罗一行人吃饭吃到一半,听见不远处的一桌传来谈话声:

    “靡婆人前两日到京城了,你日日经过城门,碰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个长得跟黑炭似的,身上也不知道糊了几层泥……”

    “长得那叫一个吓人,像从地下来的黑无常一般。”

    “我听说靡婆人长得一副猪鼻狼嘴相,张口就要吃人嘞……”

    “你没听说么?昨日他们杀了靡婆的叛徒,一刀刀切开,然后生啃了呢,啧啧……”

    阿那罗还有这次随他出行的几人都学过大瑜语言,即使有些话不能全听懂,也听出了这些话中的贬义。

    哐!

    阿那罗一拍桌子,两个护卫立刻起身,把那桌的客人给揪了过来。

    原本在吃酒说话的几个客人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拖到了阿那罗面前。

    他们看见阿那罗几人肤色深黑,身上穿着异族服装,心中立刻涌起了猜测:

    “你、你们是靡婆……”

    阿那罗抽出匕首。

    匕首未出鞘,刀鞘泛着冷光。

    阿那罗的舌头顶着右上颚,手指一晃,刀鞘就顶在了那客人的鼻子下端: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们长什么样,再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鼻子喂野狗。”

    几个被押着跪在他面前的客人已经汗流浃背,面色发虚,听见阿那罗说要割鼻子,吓得大叫:

    “救命啊!”

    “靡婆人要杀人了——!”

    “快报官——”

    可这里是黑山酒楼,哪里还需要等官兵?掌柜的和小二直接就冲上来了。

    白洵大喝一声:“何人闹事?!”

    阿那罗把几个快吓晕的客人踹到一边去,挑眉笑:

    “大瑜的酒楼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他一挥手,护卫们全都冲了上去。

    就这样,双方打了起来。

    酒楼内瞬时混乱,楼上楼下的客人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阿那罗身边带的护卫,都是靡婆一等一的勇士,不像市井无赖那般好对付,双方打斗得还颇为激烈。

    飞溅的碎瓷片差点砸到围观的客人们。

    来吃酒的客人无奈之下,只得纷纷逃出酒楼,站在酒楼外边,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不过也没看太久,酒楼的大门就关上了。

    阿那罗等人也关进了柴房。

    阿那罗一行人在被绑起来之后,明确表示自己是靡婆的国君。

    他被捉了也不急,反而惊叹,在大瑜随便找个酒楼吃饭都能遇到这么多高手。

    大瑜果然是卧虎藏龙。

    阿那罗不急,是因为他知道酒楼这些人去打听一下,肯定会印证他的身份。

    即使酒楼的人不打听,这件闹得动静这么大,乌纳也会闻讯来找他。

    事关两国邦交,这些人不会拿他怎样。

    阿那罗一路从靡婆赶到长安,没有一夜睡过好觉,昨日亲手杀了阿吕应后,太过亢奋,昨晚也没有睡好。

    今日白天逛了半日,又打了一场架,这会儿反而累得有了困意。

    他闭眼要睡时,却发现身边的护卫们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阿那罗嘴角勾起。

    原来不是睡意,是中了药。

    他这么想着,然后人也往地上倒。

    阿那罗也晕了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梦,梦中回到了靡婆,走在一片湿热的森林中。

    他在森林中打猎,猎到了一只虎,正要去看猎物,天上却突然下起大雨。

    密密匝匝的雨珠直击他脑门。

    也不知这雨珠怎么回事,硬得就像石子似的,砸得他脑门生疼。

    阿那罗赶紧躲到芭蕉宽大的叶子下避雨,可那雨珠居然穿透叶子朝他眉心打来……

    “啊呀——”

    阿那罗皱着眉哼了一声,疼得醒过来了。

    呲——

    一道水流正中阿那罗眉心。

    他整张脸都是湿的,立刻就清醒了许多。

    “你醒了!”一道童稚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阿那罗顺着声音看去,见柴房的窗户边,露出一个孩子的脑袋。

    是个女孩子,一双大眼亮如星辰,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水囊。

    显然,刚才她就是拿着水囊对他呲水。

    阿那罗想起来,先前被抓的时候,他看见这个小姑娘进来喊娘,估计是酒店老板的女儿。

    “小鬼,是你用水呲我?”阿那罗做出一脸凶相,故意吓唬知知,“等我出去,我要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知知拿着水囊,摇头叹气:

    “你不能这么说呀。你家人没教过你么?被人绑的时候可得说点好话,好好协商才有可能被放,要是刺激了绑匪,那可就遭了。”

    阿那罗见她没被吓着,还故作老成地说话,觉得颇有意思:

    “你一点不怕?”

    知知:“当然不怕,就算你把我丢进河里,我也能游回来,我水性好,而且我还会在河里捉鱼。”

    阿那罗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知:“你说过了,你叫阿那罗,还说你是靡婆王。”

    阿那罗:“那你们还不放了我?”

    知知:“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我娘他们去找人了,等会儿就有人来验你们身份。”

    阿那罗:“那你来用水呲我干什么?”

    知知抱着水囊,脸蛋贴在窗边问:“你渴不渴啊?”

    阿那罗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嗯,被这么一问,有点渴。

    知知说:“你张开口,我给你喝点水。”

    阿那罗冷笑:“我又不是走兽,要你这样——”

    呲——!

    趁着阿那罗开口说话的功夫,一道水柱窜进了他口中。

    阿那罗:……

    清凉甘甜的水流进喉咙,喉间的不适感一下就缓解了。

    阿那罗尴尬地清清嗓子:

    “咳咳,看在你给我送水的份上,我出去后,可以饶过你。”

    知知:“你是不是真的靡婆人啊?”

    阿那罗抿唇:“你看我们这么黑,不就知道了。”

    知知还是摇头:“当然不是啊,我们岭南好多人也晒得很黑,太阳那么大,天天下地干活,和你们也差不多,这怎么看得出来呢?”

    阿那罗意外:“你是岭南人?”

    知知:“我在岭南出生的,待了好久,我们岭南可好看了,瓜果又多。”

    阿那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再多也没有我们靡婆多。”

    知知一听,大声道:“我们有荔枝、有甜瓜、有芭蕉……”

    阿那罗:“我们也有。”

    知知:“我们那有孔雀!”

    阿那罗:“我们也有。”

    知知:“我们那的树一年到头是绿的!”

    阿那罗:“我们那也是。”

    知知:“……你吹牛。”

    阿那罗抖抖肩膀:“我没吹牛,我们靡婆比你们岭南还热,荔枝和芭蕉长得很大,林子里很多绿孔雀,我们那的树又高又大,叶子常绿。”

    知知倒是听说过,靡婆确实比岭南更热,她问:

    “那你们种粮食是不是熟得更快?收的粮食是不是更多?你们那的人是不是不用担心挨饿?”

    这下,阿那罗倒是沉默了。

    他静了一会儿才说:“那也不是,有很多人吃不上饭。我们以前打仗打了很久,荒了很多田。”

    知知脱口而出:“所以你们要吃人么?”

    阿那罗:“……都是你们谣传的,我们平常可不吃人,哪怕吃鳄鱼肉,都比吃人好。”

    知知的关注点一下就变了:

    “鳄鱼是什么鱼啊?不好吃么?”

    阿那罗“啧”了一声:“你没见过吧?就是那种胖胖扁扁长着四条短腿的鱼,眼睛长在头上,牙齿跟刀尖一样!”

    知知想了想:“我听人家说过土龙,好像就是这样子的,说不定我以后能见到。我娘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去好多地方看新奇的东西。”

    阿那罗:“那你得来靡婆才能看到,靡婆鳄鱼多,我以前还猎过。”

    知知的目光落在阿那罗的手上:

    “你手上的疤是猎鳄鱼伤的么?”

    傍晚的光线照亮阿那罗的手背。

    一道道疤痕交错,深浅不一。

    阿那罗握了握拳:“打仗伤的,你没听说过靡婆的新王战场上多勇武么?”

    知知:“可你不是靡婆王的儿子么?你也要亲自上阵打仗?”

    阿那罗:“当然要打,我们自己敢拼生死,手下的兵才会拼。”

    说完后,他自己很轻很快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内乱的话,我们靡婆也会过得很好,我们靡婆也有很多好东西。”

    知知:“还有什么啊?”

    阿那罗狡黠一笑:“以后你来靡婆玩,我让你亲眼见识见识靡婆的风光。”

    知知:“可是靡婆那边好像很危险,有好多沼泽瘴气和虫蚁。”

    阿那罗:“你在岭南待过,你还怕什么?”

    知知:“哦,说的也是。”

    傍晚日头将落,光线变成橘红色,连着柴房都镀上一层红。

    听说了消息的裴璇匆匆赶来。

    她前日当值的时候见过阿那罗,听伍瑛娘说他们酒楼里抓了个疑似阿那罗的靡婆,她就赶紧过来看看。

    一看,还真是阿那罗。

    裴璇赶紧跟伍瑛娘说放人。

    与此同时,乌纳也带人查到了黑山酒楼。

    阿那罗和几个护卫刚出柴房,就见乌纳急匆匆赶来了。

    乌纳面色焦灼:“陛下——!”

    阿那罗一看乌纳这脸色,就知道他要说教了,阿那罗立刻截住话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冲动了点,乌纳你别说,要说也等回去再说。”

    伍瑛娘对着阿那罗:“民妇不识贵人,多有得罪,还请陛下见谅。”

    她说得落落大方,虽然是赔罪的话,但是面上毫无惧色。

    阿那罗多看了伍瑛娘两眼,突然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靡婆?你这样好看,跟我回去,我定会——”

    “这可是我娘!”知知两手叉腰,怒视阿那罗。

    “这可是我二嫂!”裴璇眼里冒出火来。

    两人挡在伍瑛娘身前。

    伍瑛娘只冷冷道一句:“民妇已有夫君。”

    “我们陛下开玩笑的。”得知事情始末的乌纳也出来打圆场,一个劲给阿那罗使眼色,让阿那罗别瞎说了。

    乌纳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就不该离开阿那罗一步。

    这孩子当了王之后,还是这么冲动孩子气。

    离开前,阿那罗问:“我的匕首呢?”

    知知:“你说那个画了几条蚯蚓的匕首么?”

    阿那罗:“……画的是七头蛇。”

    “你等一下,我去拿。”知知转身跑了。

    没一会儿,她拿着匕首跑回来。

    正是阿那罗平日随身携带的那一把,也是昨日用来杀阿吕应的那一把。

    “匕首柄都要脱落了,我们修了一下。” 知知把匕首给阿那罗。

    倒不是黑匪山村民们有多好心,只是平日里从坏人那搜刮了东西,习惯性地会修修补补,以后留着用,尽量不浪费。

    阿那罗不知道村民的习惯,看到修好的匕首时,明显愣了一下。

    匕首被修补得很好,手柄很稳,落了漆的地方补了漆,翻卷的边刃也被压平了。

    阿那罗眸光微动,有些情绪在胸口涌动。

    他接过,故意把嘴角咧成夸张的弧度,笑得两个犬牙尽露:

    “喂,以后你们要是在大瑜混不下去了,来靡婆找我,我不计前嫌,重用你们。”

    然后他让乌纳身后的随从拿出一个白色吊坠,弯腰对知知说:

    “小鬼,你叫什么?”

    “我叫知知。”

    “吱吱小鬼,这颗鳄鱼牙齿给你,以后要是来靡婆,就带着它来王宫找我,我带你去看靡婆最大的鳄鱼。”

    阿那罗把吊坠递给知知。

    知知接过来,看见鳄鱼牙齿被雕刻成了一片叶子的样式。

    她把吊坠握在手心:“好,一言为定!”

    斜阳坠下,夜色漫上天际。

    地上的影子都消失了。

    阿那罗带着乌纳远去。

    夜风灌进阿那罗的衣衫,将他的衣袖吹得鼓鼓的,像一对翅膀。

    几日后,靡婆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阿那罗特意骑着马,慢慢地走过长安城的街道,让所有人看清他的脸。

    很多百姓看见,原来靡婆人长得和大瑜人也差不多,只不过肤色深点罢了。

    冬日要到了,靡婆人像一群从南方飞来的鸟,又回南方去了。

    ……

    冬日来了,意味着要过年了。

    过年,意味着孩子们又要长大一岁了。

    等过了年,知知就是十岁了。

    长安城这段时日尤为热闹,人比去年多。

    因为来年又到了春闱时,长安来了不少进京赶考的学子。

    有男子,也有女子。

    虽然大瑜的女子以前能进书院,也可以考宫中女官,可是先帝在位时,大瑜官学可没收过女学生。

    十多年前,皇上下令让武学馆招收女学生,后来过了几年,官学也有了女学生的名额。

    只不过名额较少,能入读的女子不多。

    哪怕是高官之女,也要经过重重考核才能进。

    能考进去的民间女学生,更是凤毛麟角。

    知知没想过去考官学,一来是因为她现在在宫中和宁安还有采薇一起念书就很好;二来,就算之后不在宫中伴读,她也更倾向去武学馆。

    世间人人想法不同。

    虽然知知这样的姑娘不想考,但大瑜各地有不少女学生还是跃跃欲试。

    京城东南角,一处小宅子里。

    屋内,灯火摇曳。

    一对母女坐在灯下。

    屋内的炭火并不暖,两人都裹着厚厚的冬衣。

    约莫十岁的女孩坐在桌前细读书本。

    妇人坐在旁边缝补衣裳。

    待到月亮升得很高时,那妇人说:

    “婉儿,时间晚了,明日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