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心悸

    一连半个月，西行趋近的四人一马都在急匆匆的赶路之中度过。

    风尘仆仆，片刻不得停歇。

    这样的赶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常态，但此次却是更多了些许仓皇急切的味道，少了几分从容。

    就像是身后有着什么可怕的妖怪在追赶一般，只得仓皇逃离。

    但个中氛围又有所区别，身后更是风平浪静，并无妖怪窥伺。

    入夜，山野间燃起篝火，唐僧在山洞中休息，孙悟空三人则是坐在篝火旁守夜。

    “猴哥，你有没有发觉，这段时间以来师父有些不对劲啊，赶路走得比我们都急，像是有妖怪在追他一样，这莫不是落下了什么心病？”

    猪八戒躺在石头上啃着野果，转头看向旁侧树上闭目养神的孙悟空，开口说道。

    “我总觉得，师父在害怕，但师父这一路走来，妖怪见得也多了去了，早该习惯了，可不曾见其有过这般后怕的，怪哉。”

    一双金睛睁开，瞥了猪八戒一眼：

    “你懂什么，相比起过往所遇之妖怪，这女儿国，方才是师父此行至今最危险的时候，更何况，这一劫可不是在我们离开女儿国之时，就过去了，师父依旧在劫中，待他什么时候真正重拾清静心，方才算是彻底度过。”

    “猴哥你又吓唬俺老猪了，女儿国哪有你说的那般凶险，那女儿国国王温柔贤淑，又对师父真心实意，并无半点歹心。

    那只蝎子精本事平平，道行算不得高深，这如何能说是凶险。”猪八戒笑道，不以为意。

    “凶险之处就在于，那女儿国王乃是一片真心实意，毫无歹心，若她当真有半分歹心，此番凶险，反而不足为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英雄冢。

    于我等修道之人而言，最大的劫，永远都是来自于自身，不然你以为那成仙劫之中，为何心魔劫是最凶险的一劫？

    道心一动，一身修行，尽付东流水。”

    “猴哥的意思是说，师父也是好色之人？可不应该啊，这般考验若是落在俺老猪身上，我或是过不去的，但何至于后怕至此？

    那女儿国的国王固然貌美动人，让人眷恋，但既然已经离开，此事便当过去了。

    老猪我离开高老庄多久了？也不曾像师父这般。”

    “因为师父不是你，我曾听人说，越是多情之人，实则越是寡情，容易拿起，便也容易放下，倒是情深者不寿，禅心不动，便是无妄无执，可若是禅心一动，就脱身不易了，沦陷其中，不可自拔，我们这取经之路，就得无疾而终了。”

    “什么意思？”猪八戒疑惑。

    “大师兄的意思是说，二师兄你是好色，虽然容易被美色诱惑，但也只是被美色诱惑而已，陷得快，忘得也快。

    师父则不一样，师父若是当真陷入其中，必然以真心换真心，那一颗禅心换做了世俗凡心，还如何去往西天求取真经？

    更何况，师父乃是佛家弟子，此为情劫。”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沙悟净接话道。

    “情劫？情劫确实凶险，若非情劫加身，我此际还应该在天庭做我那天蓬元帅，而不是此刻这般，唉~”

    沙悟净有心说你那不叫情劫，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你我都不是真正的凡人，非是亲身经历，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修道之人红尘炼心，却身困红尘不得出者，历来不少。”

    “说得倒也是。”猪八戒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孙悟空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不过，我和老沙你过去都算是出身于人族，对此的感悟却比不上猴哥，猴哥，你怎懂得这些？”

    “道藏经卷上看来的，万般皆是道，道在屎溺，仙道通圣人之道，圣人者，太上而忘情，非是无情，却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惑，观天观地观众生，皆是观道，此乃修行。”

    孙悟空随口回应了一句，心绪却是有些恍惚。

    他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对于女儿国这一劫，作为旁观者，他似乎懂，却也不是那么懂。

    甚至他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错，那便是在面对那女儿国王的一片深情时，他提出了哄骗通关文牒的主意，果然自己还是不懂的。

    好在自己的主意未能成行，最后不是以欺骗度过此劫。

    而他之所以说得出这些道理，却不是他想出来的答案，而是他确实被教导过，那位教导他以圣人之道立身处世的祖师，甚至专门讲解过众生之道，生灵之性，以及人族本身的独特之处。

    谈天说地论众生，观道悟道蕴大道。

    不过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求长生不死之道，这些他虽然听进去了，记下了，却未曾真放在心上。

    女儿国之行，他也是到得后来，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的凶险在何处。

    之所以离开女儿国后走得这般急匆匆，便是那禅心已动的端倪，生怕走得慢了，便脱不了身了。

    祖师说过，观众生，也是修行之道，他有所明悟。

    就在此时，孙悟空的灵觉突然有所触动，径直翻身坐起，眼中精芒闪动，神识扩散开来，笼罩四方。

    下方的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瞬，不过如今已然养成了习惯，当先便是各持兵刃在手，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

    “妖怪？”猪八戒此时问了一句。

    孙悟空目光烛照各方，却是一无所获，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刚才的一瞬间，心悸涌动，让他感觉到了无比危险的气息。

    奇怪，为何会有这种让他为之心悸的感觉？

    他当年不管是大闹天宫，被封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之中炼化，还是面对如来，可都没有这种心悸之感。

    但任他各种手段探查，却是不曾发现丝毫异样。

    错觉？

    面对猪八戒与沙悟净二人询问的目光，孙悟空摇了摇头。

    “看错了，无事，不过小心一二。”

    说着，孙悟空倚靠在树干上，继续闭目养神，神识却是依旧探查着四方，追寻着那瞬间心血来潮的灵觉感应。

    他可不相信那是错觉，附近当真存在能够让他生出那般心悸感的妖怪来？古怪，实在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