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梦貘

    林可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回到云泽里。

    目之所及是没有尽头的黑灰与荒凉，风卷着灰烬打旋，焦土上歪斜着半截烧黑的梁木，像一具被斩断的枯骨。

    她仓皇地在废土上奔走，也不知道自己在寻些什么。

    “你还敢回来！”

    “都是你害的！”

    “是你害死我们的！”

    废墟里突然伸出无数焦黑的手，那些手指甲剥落，露出猩红的指骨，挣扎着要来抓住她的脚踝。

    林可点踉跄着后退，鬼影又从每道墙缝里渗出来，空洞的眼窝里啪嗒啪嗒掉着血泪。

    林可点又惊又惧，无法自控地跪在了滚烫的灰烬里，指甲抠进焦土。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懊恼与忏悔灼穿胸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她放弃了挣扎，任由鬼影向自己扑来。

    她怀中的骨笛也发烫，忽而有冰凉的手捂住她耳朵。

    “阿姐别听。”

    林明珏的身影像月光刺破浓烟。

    少女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素白襦裙扫过之处，鬼嚎化作萤火飘散。

    “这些都是假的。”

    “从来没人怪过你。”林明珏转身抱住颤抖的林可点，“这里的所有人都爱你，本也愿意保护你。”

    “更何况这一切也从来不是你的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可点怔怔望着林明珏发间的银铃。

    “现在轮到阿姐保护别人了。”林明珏笑着后退，身影渐渐透明。

    幻象如潮水退去。

    林可点跪在山谷间，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鲜血淋漓，眼角还挂着泪。

    无垠原上草浪翻滚，青碧色的长草一直延伸到天际线，微风拂过时发出沙沙轻响。

    天穹间既无飞鸟也无流云，而这山谷就在无垠原上突兀地立着，像被巨斧劈开的伤口，两侧岩壁呈现出铁锈般的暗红色。

    林可点看到身前如风关切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入了心魔引发的幻境，瞬间清醒不少。

    “师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了，”林可点站起身来，“这山谷有问题，估计是被诱发心魔，一时迷了心智，师兄你还好吧？”

    如风挠了挠头：“我平日执念不深，我的幻境简单，很快便清醒了。”

    林可点颔首，明白如风心性单纯，又环顾四周，只见几步外的叶霜璃怔怔的，但眼神清明，不似着魔的模样，试探出声：“叶师姐？”

    叶霜璃回过神来，冷静回应：“我没事。”

    她们一齐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眉头紧锁的柳栖云与慕清寒，一时有些犹疑。

    “师姐和慕掌门……被困在幻境里了？”

    “眼下这种情况，恐怕不能强行唤醒。”

    “那如何是好？”

    “只能先守着他们，等他们自行破解幻境。”

    林可点和如风正待打坐护法，叶霜璃警觉地看向了远方。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凝着欲望的兽眼。

    峡谷深处浮现出一道道可怖幻影，如从噩梦的缝隙中爬出。

    它们的体型大如犀牛，象鼻般的灰色长鼻垂至地面，鼻端裂开血盆大口，犀目赤红如血，牛尾末端生着骨刺，扫过地面时刮出刺耳的声响。

    “象鼻、犀目、牛尾、虎足……是专嗜人心魔的食梦貘，被缠上的人会永远沉沦在幻境中。”叶霜璃冷然道。

    她话音未落，最近的食梦貘突然冲近，象鼻中喷出粉红色雾霭。

    “闭气！”叶霜璃结出藤网，将粉雾拦下。

    “吼——！”空空暴怒的吼声震得地面发颤。

    三丈高的巨猿捶打着胸膛，银白色毛发根根竖起，猛地抓起一块巨石砸向兽群。

    两头食梦貘被砸得血肉模糊，剩余妖兽却似被激怒般双目赤红，犀角上泛起诡异紫光。

    “结阵！”林可点咬破食指，鲜血在罗盘上画出一道繁复符文。

    金色光幕拔地而起，将五人笼罩其中。

    食梦貘的利爪撞在光幕上迸溅出火星，如风趁机从阵眼跃出，风刃舞成银色旋风，兽首伴随着喷溅的血柱冲天而起。

    食梦貘王从兽群中人立而起，足有两人高，它竟突破光幕，长鼻如鞭抽向柳栖云天灵盖！

    叶霜璃化出藤枝去挡，与象鼻相撞迸出火花，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

    食梦貘王鼻端突然裂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倒刺般的獠牙。

    千钧一发之际，如风旋身掷出左手风刃，也被獠牙生生咬碎！

    “师姐躲开！”

    林可点抛来一张灵符，嘴中速念：“昆仑雷电符！”

    刺目白光吞没了食梦貘王的上半身，将它掀飞数丈，重重撞进食梦貘群中。

    烟尘中传来妖兽凄厉的嘶吼，残余的食梦貘群开始躁动不安。

    兽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婴啼般的叫声，声音里带着扰乱心神的波动。

    距离最近的几头食梦貘加速冲锋，象鼻中喷出的粉雾在空中凝结成各种狰狞的幻象。

    有利齿森然的巨口，有淌血的眼球，还有扭曲变形的人体。

    这些幻象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产生了不自然的扭曲。

    “叶师妹！”如风突然大喊。

    只见叶霜璃不知何时竟独自冲向兽群最密集处，藤刺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但她动作明显渐渐迟滞，有几次险些被食梦貘的牛尾扫中。

    林可点注意到有几缕粉色雾气正悄然钻入柳栖云与慕清寒口鼻。

    柳栖云原本挣扎的身体突然安静下来，眼角渗出晶莹泪珠。

    林可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了叶霜璃在做什么。

    “不能拖了！”林可点双手纷飞结印，画出天火符，纵身跃起，直指那头食梦貘王的犀目，“师兄，掩护叶师姐，擒贼先擒王！”

    如风迅速会意，风刃及时斩下，将叶霜璃头上的象鼻划开一道血口。

    林可点则跪坐至柳栖云身边，颤抖着轻唤，却也不敢碰她：“师姐，师姐……”

    她的声音混在兽吼与爆炸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柳栖云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食梦貘王就在这时突破重围又冲了上来，虎足踏地时整个山谷都在震颤。

    如风咆哮着迎上去，却被一鼻子抽飞，撞在山壁上砸出裂痕。

    而叶霜璃倒在远处的食梦貘群中不知生死，空空正挡在她身前，撕咬着不断进攻的食梦貘。

    “师姐！师姐！快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