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宴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亨依尔字数:4822更新时间:25/09/19 02:17:44
    下午五点来钟的时候,太阳开始变得温和起来,杨彦之邀请大家外出,去自家的店里用餐,一则提升些人气,另一则就是早先在店里张罗的杨严之先赶回一趟相请。两地的距离并不太远,而且这么来回的走一走,吹吹不远处刮来的海风,在这如秋的冬日里,即使只是想想,那感觉也是很好的。

    在一行人走出杨宅大门的时候,杨彦之突然说道:“在这儿住下也有些时候了,每天都这么进进出出的,只我每次出门,总感觉这房子似是哪里好像不对一般。可这来来回回的看,怎找不到个所以然来。你们也且看看,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的么?”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样东西?”葛自澹说道,只是说的隐晦。

    “少了样东西?”杨彦之自言自语道,只是自己一直未能体味得出。

    亨亚日也随着众人出了门后,听得先生和杨彦之的对话,本能的回望了一眼,外面的大门前空空荡荡的,和内里充盈的内院相比委实少了些什么,心下不由一动,口中低语道:“难道是镇宅的狮子?”

    不想这句话却是让他身旁的杨严之听得,他口中喃喃的说:“狮子,狮子?”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彦之拍了下脑袋,转过头对走在后面的胞弟笑着说道:“十二弟,行啊,这回有长进,可不就是缺个镇宅的石狮嘛。以前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刚才贤弟虽说提醒了一下,只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回却是十二弟反应得机警,确实是,一旦把石狮摆上,这感觉就完整了的。”

    杨严之红着脸说道:“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是亚日小兄弟。”

    “啊,亚日?”这话说得杨彦之一愣。他先是看了看葛自澹,说道:“贤弟难道说连这些也教的吗?”

    葛自澹笑了,回道:“这些玄学的东西,我也不懂,我怎么教?你且听听他的道理。说说看,亚日。”

    亨亚日不想这球踢来踢去的,居然像回旋镖一样,又回到了自己脚下,红着脸说道:“杨叔说笑了,我只是刚才回头看了一眼,见外面大门前空落落的。心内就想到内里不管是园子,还是门道、露台,甚至是内院里,都布局陈设规整有致,充盈而又丰富。而外面的大门,作为一家的脸面来说,虽说不好弄的花里胡哨的,却也不好太过冷清,本来应当也是有陈设的。可能是这里的西洋风气更浓一些,而且西洋式的房子并不大讲究这些,所以多也不曾注意。国内不少人家哪怕不是高门大户的,往往都会在门前设置个镇宅的物事,一般说来都选的是石狮,所以心内有感,不小心嘀咕出了声,却是被十二叔听到。”

    杨彦之听完,双手鼓掌,笑着说道:“不能说歪打正着,确实是殊途同归啊!阴阳风水也是讲究布局这些的,不成想,仅仅是从布局上着手,这点疑惑就被你师生二人给勘破了,真是多谢了,后生可畏啊。”转而对杨严之说道:“十二弟,年前恐怕是不及准备了,你日后注意一下,最好请一对有些年头的来,实在不成,就只好新请一对了。你留心一些,却不好拖到日后家里长辈过来之后再请,那可就误事了。”

    杨严之回道:“大兄,我都记下了的。”

    杨彦之似是去了桩心事一般,笑道:“这回可是得要好好酬谢你们师生二人才好。”

    葛自澹说道:“杨兄不用客气了,我们这都是外行,说的都是外行的话。亚日也是见识的问题,也不见得就一定得是石狮,讲好的话,你最好还是专门请人来看看。趁着现在老人还没过来,年后也来得及,也好有个应对,即便有些小问题也来得及改。镇宅没什么不妥自然最好,也就求个安心吧,年前的话,我们这正好转转,不管是否能遇上,有寺庙、道观这些的就去上柱香,祈祈福吧。”

    “嗯嗯,你想的正好,我一时还麻爪了,差点忽略了这一茬。这边流行黄大仙,这地方我也知道,就是从没有进去过,明后天转到的话,这也算是初到贵宝地的,确是要专门给祂上柱香才好。”

    一路说说笑笑间,几人来到了杨家所开的饭店——杨氏成裕菜,店名简单明了,意思也是直截了当。姓杨的在这里开了家主打成裕菜的饭店,有好奇的、熟悉的、思乡的、觅味的等等的客人,请过来尝一尝,这无声的招呼打的实在。其实正是食客们用餐的高峰,杨氏成渝菜也有一些客人在进进出出的,只比起周围的当地特色小店和西餐店来讲,生意和人气上还是不如的。

    把众人迎入饭店之后,杨严之带着一行人入了二楼预先备下的包间,招呼人给众人上好茶,杨严之就告罪就要走开,说要到厨房里去看看。葛自澹赶忙说道:“你忙先,这时也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我们却不好一直拌着你。再说这里还有杨兄在,后面且闲一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说说话。”

    杨严之赶紧答应下来,然后拱手行礼,告辞出了包间。

    葛自澹对杨彦之说道:“杨兄,我们在这生意正好的时候占了座,却是有些可惜,再说我们也才四五个人而已,随便找个地方都是可以的,这里应该用来招呼客人才更合适些。”

    杨彦之笑道:“这都是些小事,不值当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我们也犯不着和其他人挤在一个地方。当初在余斛弄这门生意的时候,也是想着凭着自己日后方便而已,想不到来到这里后,倒暂时成了主业了。再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每天的客人也是寥寥,后来也是弄了些手段,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其中有不少多是在你那里得的启发,这回借花献佛的,也要请你试试看才好。”

    “听你这么说,我还是蛮期待的。”

    几人闲话未久,就有人把餐食逐渐的摆满了餐桌。葛自澹知道这显得太过铺张了,即使杨严之也过来,他们五人敞开了吃用,也是用不完这些的,太浪费了。但他同时多少也有些明白杨彦之的意思,这想必就是他当初弄手段的结果,所以也不便多说。看着侍者把这大餐桌布的七七八八之后,杨彦之招呼其余三人在餐桌前坐定,三位大人上了些酒,亨亚日这里是果汁。杨彦之把桌面的菜色看过一遍后,开口说道:“我知道贤弟你们的习惯,只是今天我可能要倚老卖老的,坏了规矩,先请你见谅,我们边吃边说。”

    “没有的事。”

    “那还。来,先用些菜,垫垫肚子,免得易醉。”说完,杨彦之当先动起筷子。给亨亚日夹了个锅仔里的鹅翅,他笑着说道:“祝你展翅高飞,前程远大。”

    亨亚日大大方方的端起自己的食碟,接过,口中说道:“长者赐,不敢辞,固所愿也,不敢请而。”

    杨彦之听到,哈哈大笑,只对着亨亚日竖起了大拇指。酒菜用过一巡,杨彦之说道:“这就是当初我来之后所使的手段,没敢在外面找野厨子,就是和从余斛过来的大厨一起。一边调味,一边自己试吃,把觉得还不错的菜色给新起个名,试着放出来,看看客人的反应。这样一步一步慢慢来,才有了桌面上的这些,虽说还有一些,但也不多了。这也正是当初在你家里考察那诸葛青时,你说的那些话所给我的启发。刚才尝过些,还对胃口不?”

    葛自澹点了点头,回道:“都挺好的。通过调配特色菜肴,来慢慢的抓住一些客人的胃,口口相传,生意日渐兴隆,你做的不错,心思不会白费。”

    杨彦之接口道:“还有一些是当地人惯常喜欢用的食材和餐点的样式,像那鹅、煲仔、煲汤等等的吧,另外还有一些药材弄的药膳配伍等等这些。”

    “你做的不错。这些事原本并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的精力来做的,只要是熬过了开始的这段艰难时候,生意慢慢上了正规,就可以交给别人来打理,想的也不差。”

    “贤弟真是知我。原本也只是为了打开些局面的,不过局面打开之后,我反倒没了什么兴趣,看来我就是劳碌命,做不得那富家翁。这闲下来后,就有点心里发毛,无所适从的,但又离不开,你说我这心里奇怪吧?”说完后,又接了一句道:“先不说这些,来,我们再饮一杯。”

    说完,三人共饮。

    “你现在在这边的有多少人手?”

    “算上这饭店里的,再加上我们兄弟两个,也就五六十号人吧。”

    “其它还做什么了没有?”

    “除了饭店的这些和家里的,其他多没有什么正经事做,有时会让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轮替着去码头帮帮忙,就是上货、卸货这些。其它时候每天里多是闲逛,要不就给家里打打杂、帮帮闲,不过也都约束了,在这种地方,让他们别给我惹事就好。”

    “是家里的老人,还是余斛那边的?”

    “都有,不过多是些老人,跟着我少的也有三四年了,长的二十多年的也有。”

    “家里都安置好了?”

    “都没什么问题,说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主要是当初见他们生计艰难,才收了些人充充门面的,你也知道,家里的那生意也少不了人来帮忙,用谁都得用,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人慢慢聚了些起来,有点多,过来的也只是一部分。不过目前在这边的,主要靠着饭店,再打打零工,基本上还能维持着,只是无所事事的时间长了,日后就有些不好说了,得有些正经事可干才好。”

    二人说得像哑谜一样的事情,意思估摸着也只是身旁的三人能懂,亨亚日只是听听,并不多加理会。于他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自己读书还忙不过来,哪有什么闲心思关心那些。只他见三人边吃边聊的,葛自澹好像一下子又陷入了沉思。

    不过,未过多久,葛自澹说话了。只听他说道:“有些事本来是计划年后一起和你谈的。不过有些枝节提前说一些也没什么关系,你也能提早做点准备,让他们早些安心也好,年也能过得开心一些。”

    杨彦之欣喜,端正身体,停下其它动作,盯着葛自澹说道:“贤弟请讲。”

    “不必要这么正式,日后谈正事的时候再来也不迟。”说完又跟了一句道:“你的那些兄弟自然有不少三教九流的,这些人有什么特点呢?”

    葛自澹也不等杨彦之回话,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就是消息灵通。你切莫小视了这些消息,这消息有不少其实就是商机,如果你能从中发现什么,自然不会没有机会。可能是你初来咋到,对一些情况还没有适应下来,一旦熟悉了,就你们总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怎么可能抓不住呢?当然了,并不是说让你道听途说的,你自己多加注意甄别,另外也要多留些心,耐住性子慢慢来就成,把路越走越宽就好了。这样的话,你的那班兄弟就都会有事情做,只是有些事我还是建议你保持之前的那种心思,切莫急躁,若是心切使得牵涉过甚,就不是让你们移居这里的心思了,慢慢来,只要不是危及自家营生的,就暂时莫要理会,再说以你的性子,事成之后,也总是能找回场子的。我刚刚说的这些不是让你在当地去闯江湖,操持那些贱业,靠着刀口舔血和欺压良善来发财,那都是些小道。即使得些钱财来,且是要亏心的,非但是上不得台面,倾覆之祸也只在瞬息,我想你多半也不会那样做。如果我帮你出这样的主意的话,那不是在帮你,实在是在害你了,日后我要和你谈的自然也不是这些。不是我夸口,事成了之后,若是想要博得个寻常的富贵,那是稀松平常之事。”

    这话似是一下子把杨彦之惊得呆了。他们杨家在原州富则富矣,只是与贵无缘,多少代、多少人的努力,可是在官场上依然收获甚微,富贵兼得之事是多少辈人的期盼,于他而言,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年轻的时候他都未干成的事,现在都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反倒有机会能成事,这岂不是咄咄怪事了?不成想从葛自澹的这简单的三言两语中竟是觅得了机会。要说葛自澹说大话吧,按照二人相交这么久的经历以及他平素的理解来看,这是极不可能之事;至于说诓骗于他,葛自澹自己从中什么也得不到,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想他既然这么说,就是有成事的把握,杨彦之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以前仅是重视,这一回只能是全情投入了,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葛自澹。

    亨亚日听到自是心下也吃惊的很。他知道先生不是说大话之人,没有把握之话提都不会提及,日常里也不在意那些钱财权势之类的东西,可以说是无欲无求、闲云野鹤一般。只看说那话的样子,自然是心里有着切实打算的,这大违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亨亚日想着想着,心里不禁想到葛自澹在那看似淡泊寡欲、无牵无挂的外表下,实则是至情至性的一个人,他如此做自然只有一个理由,就像当初他托付给自己的事情有关。咳,自己终是没有长大,拖累了先生好多事,这些还得他亲力亲为的。都说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负起责来呢?

    几人似都被葛自澹刚才的言语所震动,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杨彦之看着葛自澹的眼神比之以前又有了明显的不同、之前的尊重多是停留在倾慕其志气高洁以及朋友之义上,而且相交对自己有益又有利,于是就有所仰视,但自己的心底里,未必就是真正认同的。毕竟他的世俗气还是要多一些的,懂不得那种真正的骄傲,只这回被折服之下,不自觉的放低了身段。别人不是没有门道,别人的门道是你根本不懂,而且别人也并不把那些蝇头小利放在眼中,更何况那些鸡零狗碎的污人耳目。旁门左道需是不屑一提,一旦下场,光明正大不说,所图之事也必大,想不到自己多年来的不离不弃、殷殷相交终于要结出丰厚的果实来了。杨彦之心下之激动,自不待言说。

    只听葛自澹接着说道:“就着刚才的话,我再多提醒你几句。杨兄,江湖事你之前在余斛把握得很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真是不错的,这也是我们当初相交的基础。这里的情由不说,可能是你之前有着正经的事做,也看不上那种行径,所以把持的尚好,只看你这回来珠港之后,仍然能保持住这份定力,先是通过把饭店经营入正轨,稳住了人心,然后徐徐图之。想法不错,我只是怕时间久了,找不到合适的路子时,你再被一些人撺掇着,难免不会去想那些污七八糟之事,毕竟环境变了,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同时也怕你野路子走多了,反倒回不到正经路子上来,说来还是我当初瞎出主意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