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人物·艾蕾（三）

    很久以前，曾发生这样一件事。

    艾蕾为自己打造行走的机体。

    却因材料的不足。

    迈出没两步，就迎来整体的瓦解崩溃。

    各式各样的金属零件飞溅，像是雨天里的密集水滴，噼里啪啦，重重坠击在钢铁地板上。

    飞旋。

    脏乱。

    电子眼闪烁着，透露着冰冷的茫然。

    “失败了吗……”，在惯性的滚动中，艾蕾的电子眼看不见任何事物，迎来破损和碎裂。

    有光芒照来，视角抬高。

    许系用双手捧起支离破碎的艾蕾。

    为艾蕾拼凑出新的身体。

    那时那景，持续重演在机仆心中，成为难以磨灭的风景。

    想要回馈这份温暖心意。

    那股渴望，那种冲动，在合金构架的空洞胸腔内，循环往复冲击跃动。

    只是。

    直至命运的结尾。

    机仆都没能回馈许系。

    她尝试着，用颤抖损毁的双手，去拼凑许系的生命，然而，那只是给枯萎之花的强行拖拽，什么都救不回来。

    “艾蕾，你已经很努力了。”

    病榻上。

    男人撑着勉强的笑，宽慰着一次次失败的机仆。

    他仍和以前一样。

    舍不得怪罪和苛责什么。

    只是躺着，笑着，抚摸艾蕾的头顶，向艾蕾做出最后的告别。

    自此，追爱的机械停止成长，心灵永恒凝滞，直至与那人再次重逢，才迎来久违的融化和炙热。

    ————

    “主人，我爱您。”

    “很爱您。”

    “很爱很爱您。”

    “比其他人更加喜欢，更加爱着您。”

    “即使您不爱我，我也会一直爱着您。”

    地球。

    衍山市。

    市中心的电影院内。

    光线渐暗，人头涌动，荧幕上的爱情电影已到了告白的关键时刻。

    但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院内的观众们，却瞪大眼睛望向后排的位置。

    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

    看着那一出突如其来的现场告白。

    纵使电影情节再多么跌宕起伏，终究比不上现实的真情流露。

    “答应她！”

    “答应她！”

    观众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味起哄。

    高举手臂，欢呼雀跃。

    唯有许系满脸错愕，不知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艾蕾，你这是……”

    “让您觉得困扰了吗，主人。”

    “那倒不至于，就是有点惊讶。”

    许系牵着艾蕾的手，匆匆脱离围观群众的包围，转移至电影院下方的小商场。

    灯光明亮。

    人声吵闹。

    许系向艾蕾询问，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番话。

    女孩的回答很简洁：“想说，就说了。”

    想对许系表达自己的爱，表达那压抑在心中，沉淀了不知多少年月循环的爱。

    表达那愧疚的、悔恨的、悲泣的、又无与伦比喜悦的爱。

    那些爱随着记忆涌现。

    自发的通过喉咙。

    破开双唇，说与许系听。

    “主人，您觉得怎么样？”，艾蕾开口，银蓝色的眼眸注视许系，询问许系对先前那番表白的感想。

    “感觉有点沉重，但同时——”

    许系微顿，脸上浮现笑容：“也很开心。”

    艾蕾也笑了。

    正午的阳光炽热明亮，却照不进商场内部，空调风凉凉吹拂，掀起那黑金色的轻盈发丝。

    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明媚的弧度。

    身着黑红衣裙的艾蕾，双手搂住许系右臂：“主人，我们继续逛吧。”

    “今天的时间，艾蕾还没用完。”

    现如今的地球。

    论实力，许系已经超越几位女孩，成就至高之上、收束万千超凡可能性。

    但他与女孩们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变化。

    平淡中绽放的花，依旧在平淡中收拢，重复着下一次的盛放。

    几位女孩似乎达成共识。

    互不干扰，互不干涉。

    许系不知道具体内容，只晓得今天是属于艾蕾的“时间”。

    “好，那我们往前再走走吧”，许系笑着，牵住艾蕾的纤细手指，朝更前方的区域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回穿梭。

    各处商家的广告闪烁醒目。

    因超凡复苏的缘故，商场内售卖的物品，较之以前有了很大改变。

    举例【奶茶】。

    现如今的奶茶饮品，光是可选择的小料，就多达上千种不止。

    艾蕾对奶茶没兴趣，对电影没兴趣，对购物没兴趣，从冰冷金属上诞生的灵魂，即使拥有血肉之躯，也很难喜欢人类的娱乐方式。

    可许系在这里。

    机仆喜欢许系，喜欢与许系衍生出来的一切。

    故而。

    艾蕾喜欢与许系看电影，喜欢与许系逛商场，喜欢与许系共饮一杯奶茶。

    “艾蕾，你是不是买少了？”

    “没有，主人。”

    商场中央是一个大型的喷泉。

    水花四溅，彩色渲染。

    许系站在奶茶店的门口，右手虚握，手中是杯身冰凉的淡褐色奶茶，可上面的吸管却有两根。

    于是。

    许系询问艾蕾。

    是否买少了一杯，又或者多取了一根吸管。

    艾蕾认真摇头，表示她没有出错：“主人，艾蕾已经计算过了，我们两个人喝同一杯，正好不会浪费。”

    有理有据。

    无法反驳。

    才怪。

    许系迟疑片刻，对上艾蕾的银蓝色双眸，从中看出一点期待。

    最终选择接受艾蕾的提议。

    “那……好吧。”

    奶茶内部加入了冰块，握在手中难免冰凉，虽说影响不了许系的身体，可机仆对此表示不放心。

    许系的手握住奶茶。

    艾蕾的手又进一步握住许系的手。

    很认真的说，这是在帮许系取暖。

    许系抬头，仰望商场那陌生的天花板，只觉得今日份的艾蕾，有点过于强势了。

    他可不记得。

    自己曾教过艾蕾这么做。

    自学吗？

    “超级AI，恐怖如斯”，许系发出由衷的感叹。

    衣角传来拉扯感，移目望去，艾蕾指向路边的一家小店铺，上面写有【自助照相】四字。

    “是类似于大头贴、拍立得的东西吗？”

    见艾蕾有意前往。

    许系便跟着一同进去。

    门口很小，内部空间却稍大一些。

    最深处的墙壁内，镶嵌着自助式的摄影机器，是结合了修仙阵法、魔法符文、现代科技的特殊产物。

    “主人，可以和艾蕾拍张照吗？”

    走在前面的女孩转身询问。

    “当然可以了。”

    许系应了下来。

    银蓝色的眼眸泛起涟漪，像是湖水中投入石块，因许系的回答而喜悦波动。

    艾蕾出击了。

    她的手指勾住许系的手掌，让十指交错，让掌心相贴。

    在摄影机器正式启动时。

    脚尖踮起。

    扑进怀里。

    “咔——”，画面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