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人物·艾蕾（二）

    “主人，过节日有什么意义吗？”

    第六卫星市。

    飘雪洒落，银霜遍地。

    隶属于许系的机械军团，在艾蕾的控制下，完整征服了整座城市。

    银白色的雪花，模糊了城市中的残垣断壁，使其看不清具体，只有边缘轮廓在雪天中若隐若现。

    远远望去。

    像是一切回归从前。

    高楼林立，文明复原。

    但艾蕾知道，这是虚假的幻象，联邦已经消亡，属于这颗星球的人类文明再也不会回来。

    因此。

    机仆对许系的行为感到不解。

    飘雪的夜幕下，许系站在灯光下方，以一把锋利的刻刀，细致刻画着过年用的特色装饰品。

    “艾蕾，你觉得节日是什么？”

    “基于人类历史演化出来的文化，是所有人一同娱乐的特殊时间点。”

    机仆声音微顿。

    精致的五官呈现出人性化的疑惑。

    “现在的第六卫星市，只存在您一人，您完全没必要遵循旧时代的规则。”

    无用。

    累赘。

    负担。

    艾蕾不理解，在空无一人的城市，在文明消亡的星球，继续着旧时代的节日有什么意义。

    “艾蕾，这里不只有我。”

    “还有你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而且——”

    “之所以要过节日，不一定是要庆祝什么，又或者特殊方面的意义。”

    “如果非要理由的话，我想或许是【仪式感】。”

    “在这荒凉末日，提醒自己仍然为【人】的【仪式感】。”

    许系笑着。

    裁剪出两张福字，让机仆帮忙贴在小院门口。

    机仆似懂非懂，乖乖照做了。

    “主人，我完成了。”

    “很棒呢，艾蕾。”

    艾蕾眨动银蓝色的眼睛，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节日了。

    ————

    许系来到联邦行星的第十三年。

    因长期钻研科技，为了缓解身心的疲惫，他带上忠诚的机仆，乘坐反重力星艇，来到一处波涛翻涌的海域垂钓。

    “艾蕾，看好了。”

    “钓鱼是一项技术活。”

    “抛竿的力度和角度，饵料方面的选择，以及鱼线粗细等等。”

    “这些都是极其繁琐的内容。”

    许系一边钓鱼，一边侃侃而谈。

    艾蕾望着起伏的蔚蓝海面，又望了望空无一物的水箱，发出灵魂询问：“主人，您的鱼呢？”

    “……”

    现场陷入死寂。

    为了打破僵局，同时也是让心爱的主人开心，机仆做出了一项大胆的决定。

    在许系专注垂钓时，艾蕾偷偷往水下释放智械。

    在恰当的时机。

    于深海之中。

    捕捉住一条凶猛的海鱼，以机械臂甩出海面，重重砸落到星艇的甲板上。

    “主人，您的鱼”，艾蕾一路小跑，将那条鱼放入许系的钓鱼水箱。

    “呃……谢谢你，艾蕾。”

    ————

    远征星海，探索宇宙，回收文明。

    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时间跨度里。

    忠诚的机仆，陪伴许系度过一年又一年。

    “主人，这是今日份的补汤。”

    “主人，请退到我身后来，由我为您清除肮脏的虫子。”

    “主人，艾蕾没电了……”

    一年，十年，百年。

    时光流逝得太轻易，从过去追来，又头也不回的奔往远方。

    数百年后。

    艾蕾第一次意识到。

    她和许系之间的相处年月，已然超过常规意义上的人类夫妻。

    “根据数据库显示，【百年好合】这一成语，常被形容夫妻之间的感情。”

    “我和主人的相处时间，是数个一百年。”

    “结论确认。”

    “我和主人的关系，已经超越普通夫妻的爱，是更加罕见的【真爱】。”

    艾蕾恍然大悟。

    身着灰蓝色的女仆装束，双唇微张，右手握拳轻击在左掌。

    是了。

    主人也说过的。

    只要等到一定时间，她就可以考虑爱的事情。

    “主人~~”，今日，忠诚的机仆格外开心，在为许系送补汤时，更是直接准备双倍的超级份量。

    “艾蕾，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许系坐在金属工作台前，好奇询问机仆。

    艾蕾没有隐瞒。

    向许系说出自己的完美结论。

    “啪嗒——”，没等震惊的许系说些什么，他手中用来舀汤的汤匙，陡然裂成三瓣，裂口整齐圆滑。

    ————

    “主人，您不打算下去吗？”

    “不用了，艾蕾。”

    广袤枯寂的宇宙里，绝大多数星球是不存在生命的，仅有恶劣的环境，以及狰狞恶心的星际虫族。

    但极个别时候。

    许系和艾蕾乘坐的星舰群。

    也会在枯寂宇宙中，遇到尚未被消灭的新生文明。

    其中不乏与人类体态相似的种族。

    艾蕾建议许系，进入到那些星球中，与本土的文明进行交流，久违的体验吵闹烟火气。

    许系拒绝了这项提议。

    “您不会觉得无聊吗？”

    “有艾蕾在我身边，所以不觉得无聊。”

    男人的双眼，通过星舰的观察屏幕，俯瞰着下方新生文明的淡褐色母星。

    他笑着。

    转而对身旁的机仆解释原因。

    人是社会性动物没错，会习惯性的渴求交流、渴望同伴。

    可许系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重要的人。

    完全没必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艾蕾？”，说着说着，男人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只顾着自己，忘记考虑机仆的感受了。

    艾蕾摇了摇头。

    以机械的躯体，露出人性化的浅笑：“艾蕾喜欢服务主人。”

    ————

    喜欢，陪伴，照顾。

    见证其欢笑。

    见证其哀伤。

    冰冷的金属肢体上，迸发出【人】的情感，在时间的烈火中，灼烧得愈发真诚可贵。

    时至今日，忠诚的机仆仍不觉得自己是人类。

    因为她欠缺了最重要的身体。

    但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在有关情感的领域，机仆不觉得自己会输给真正的人类。

    “主人，我…我爱……”

    “爱…您……”

    逃离星空囚笼后。

    逃生舱坠落在无名行星上。

    赤红的火焰，浓郁的黑烟，烧灼着逃生舱附近的土地。

    艾蕾的拟态肌肤呈焦黑色，半边脸庞因冲击而损毁，难看且狰狞，她控制着故障松动的机械双臂，将许系搬入治疗舱，为其续上生命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