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番外：假设路明非是围棋少年（三）

    记忆的潮水漫溯而来，带着白帝棋院特有的木质棋盘气息和棋子清冷的触感。

    这就是陈墨瞳和路明非孽缘的起源。陈墨瞳也不知道和这家伙认识算不算是倒霉，但是反正从那天之后诺诺就成了一直跟随她至今的名字。

    虽然也就只有路明非这么叫她。

    不过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到来，到底确实为白帝棋院增添了一分生机。

    起初，陈墨瞳没有把这两个刚入门的小师弟放在眼里。偶尔对弈也是她单方面的碾压。

    她觉得指导这个笨手笨脚的“师弟”还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她模仿着大人的语气指点江山：“路明非，这里要‘飞’，懂不懂？‘飞’！不是扳！笨死了！”

    但是变化来的悄无声息。仿佛一夜之间她就开始下不过这两个人了。

    楚子航也就算了，后来她才知道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楚子航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围棋小天才。从小就开始学围棋，爸爸楚天骄据说以前还曾经是围棋九段。

    虽然楚爸爸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取消了九段的名号，现在的职业是全职出租车司机，但是毕竟基因摆在这里。她下不赢也就忍了。

    可明明路明非这家伙比她学棋还要晚，却没过两个月棋艺就迅速超过了她。

    陈墨瞳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输给他的时候。

    那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她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龙被对方看似零散的黑子生生绞杀，棋盘上惨烈得如同修罗场。她咬着嘴唇，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路明非则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手足无措地坐在对面。

    “再下！”陈墨瞳撅着小嘴不服输的说。

    棋盘上的棋子清理干净，两个人开始重新对弈。这一局诺诺输的更惨了。

    “再下！”

    “啪……”

    “再下！”

    ……

    小小的小巫女诺诺终于遇到了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对手，让她感受到了自己之前对手们的感受。

    她咬着嘴唇，心怀不服，每天都拉着路明非当自己的围棋搭子陪自己练棋。可是自己对弈路明非的胜率却越来越低。

    凭什么自己下不赢楚子航！凭什么自己也下不赢路明非？凭什么路明非那家伙就能下赢楚子航？

    虽然心里面对路明非忿忿不服气，但是不得不说，至今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似乎都是陈墨瞳记忆最深刻的一段时光。

    蝉鸣在七月的梧桐叶间煮得滚烫时，陈墨瞳总爱蹲在棋院外巷口老槐树下看两个疯小子下棋。

    穿蓝白校服的小衰仔粘着磨得发亮的棋子，另一个总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的楚子航安静坐在槐树下的石墩子上，手指仔细数着自己和路明非的官子。她在旁边当裁判。

    说是裁判，也只是抱着半边冰西瓜，用勺子蒯着西瓜肉，在旁边诱惑路明非分心，让他没办法好好下棋而已。

    棋院门口飘着老槐花的香气。路明非和楚子航下完输了半子，换成了她上。

    虽然一直是三人中棋力最弱的，但是每天拉着路明非陪练的她，棋力也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跟楚子航也能过过招了。连老师都说她有当职业女棋手的天赋。

    风水轮流转，轮到路明非蹲在角落啃冰棒诱惑她了，看她和楚子航杀得难解难分，偶尔插句嘴：“诺诺你这步‘扳’太贪了，小心被反杀，应该‘粘’在这边。”

    “观棋者不语！”陈墨瞳一边恶狠狠地对路明非露出虎牙，一边低头“嗷呜”一声，咬掉路明非的半截老冰棍。

    那时的日子是明快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十九路经纬上，清脆的声音如同时间的风吹过风铃般叮咚无痕。

    三个人拿回来的少儿围棋赛的奖状渐渐糊满了棋院的墙壁。得益于三个人在市里少儿赛的战绩，棋院里的学生终于又多了起来。但是还是始终是他们三个人在棋院门口的老槐树下下棋。

    这样的时光，一直从诺诺的小学一年级持续到小学的后几年。

    一直到小学五年级的暑假。陈爸爸看着自己女儿的定力已经被磨练出来了，觉得如果不往职业围棋这条路发展的话，也该是时候收心回归学业的时候了。现在正是冲击小升初的关键时候了

    于是主动问她，想不想当职业棋手。

    陈墨瞳那会儿还不知道职业棋手为何物，摇摇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下赢路明非他丫的。

    像他把自己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样，自己也要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遍！要他以后乖乖的叫自己师姐，不能再叫自己诺诺。

    于是乎小学六年级的那一年，陈爸爸也就没在给陈墨瞳报名白帝棋社的围棋兴趣班。

    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就在自己退出白帝棋社半年之后，路明非也退出了白帝棋社。

    ……

    周五，刚一放学，陈墨瞳就赴约去了一中。

    本来她想拉着路明非一起去的，谁知道这个人刚下课就跑得没影了，去他班上没有堵到人。心里没底的陈墨瞳，只好硬着头皮单刀赴一中围棋社的鸿门宴。

    到了一中门口，陈墨瞳就给绿豆冰糕发了条消息，对方要她在门口稍等一会儿，自己等下就出来接她。

    关掉与绿豆冰糕的微信聊天窗口，备注为猪头师弟的头像跳了上来。

    9月17日下午17:31:30

    是诺诺呀：

    我还是觉得我一个人去有点不保险。

    是诺诺呀：

    要不我们一起去？

    是诺诺呀：

    你现在在班上还是在文学社？我去找你。

    9月17日下午17:35:11

    是诺诺呀：

    ？？？

    是诺诺呀：

    你人呢？跑哪儿去了？

    9月17日下午17:39:55

    是诺诺呀：

    别装死！

    是诺诺呀：

    绿豆冰糕给我发消息了，我现在得去一中找他们了

    9月17日下午17:45:01

    是诺诺呀：

    ……

    9月17日下午17:57:16

    猪头师弟：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刚才文学社出了点事要去处理。

    猪头师弟：

    师姐你那边咋样了？

    莫猪头：

    没出什么意外吧？

    鬼才信你！肯定是不想去临阵脱逃了……

    陈墨瞳一边撇撇嘴，一边噔噔噔按下几个键回复。

    是诺诺呀：

    我还没进去，还在一中门口等那个绿豆糕来接我，你现在来的话应该还来得。

    是诺诺呀：

    这个方法真靠谱么？

    是诺诺呀：

    万一我临场太紧张忘了怎么办？

    很快手机对面就“嘀嘀嘀”地传来回复。

    猪头师弟：

    应该不至于吧？

    猪头师弟：

    放宽心，回答出点小差错应该也没事的。师姐我相信你。

    在女生向你求助的时候，正常男生这种时候不都应该回一句“那你在那边等我一会儿我现在马上就赶过来”吗？

    真是直男回复！

    陈墨瞳咬着嘴唇，忍不住在心里面吐槽路明非。

    “你就是陈墨瞳同学吧？”

    就在陈墨瞳内心愤愤之时，前方传来轻巧的问话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孩小跑着朝陈墨瞳这边跑来，皮肤白皙，戴着一副细边框的眼睛，镜片低下眼眸弯成浅浅的月牙，利落的马尾辫绑在身后。符合对理科少女的一切幻想。

    是诺诺呀：

    师弟，绿豆冰糕是个大美女诶？

    是诺诺呀：

    有没有后悔？

    路明非没有回复。陈墨瞳悄咪咪地扣合手机，抬起眼眸落落大方的打招呼：“你好同学，我是陈墨瞳。你就是绿豆冰糕同学么？”

    “那个只是网名啦。”

    女孩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踮着脚尖在陈墨瞳身前站稳：“我叫苏恩曦，你叫我恩曦就好。”

    “恩曦……”

    这个名字听上去倒是有点像是什么感觉女主角的名字……陈墨瞳在心里面嘀咕。

    但是面前的女孩显然是标准的华夏女孩长相，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结合了华夏江南水乡温婉与书卷气。说绿豆冰糕是个美女毫不过分。她并没有在骗路明非。

    她按下好奇，礼貌地没有多问。在围棋这个经济项目上韩国实力一向不弱，前几年甚至一直隐隐压制着中日两国，会喜欢下棋的韩国人也不少。

    直到那个新科世界冠军楚子航横空出世，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刀一般，在富士通杯、LG杯、三星杯接连三次世界赛的舞台上，将当时的韩国围棋第一人朴世石斩于马下之后，才终于将世界围棋的话语权重新夺回了华夏。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苏恩曦已经在前面带着路了。

    “走这边。”

    “……好。”回过神来的陈墨瞳立刻跟上对方的脚步。

    她背着手在身后，跟在苏恩曦后面进入一中的校门，迎面是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两旁高大的榉树枝叶交错，筛下细碎的光斑。

    正值放学的时候，路上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迎面走来的都是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学生。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穿着的这身仕兰中学校服有些太显眼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陈墨瞳注意到周围不少人都悄悄侧目过来往她们这边看。

    “陈同学之前来过一中围棋社么？”苏恩曦忽然问。

    “来过一次。”陈墨瞳实话回答道。

    庐州市对弈成风，仕兰中学和市一中都是庐州市全市高中围棋联赛的强队，两个学校离得也不算远，双方围棋社还都是市中联社的成员，平时自然也会有一些围棋上面的交流。

    但是也就一些而已……因为两边是市中联社挑战杯赛的老对手了。

    市中联社的全称是西乡市中学联合围棋社，是由市棋院发起的，面向全市青少年围棋爱好者的社团，市中联社的社长由市中联社挑战杯赛决出，半年一换届。

    作为西乡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市立一中围棋社与陈墨瞳他们所在的仕兰中学中学围棋社的水平也难分伯仲，在市中联社社长的位置上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对手相见格外眼红，经常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因此两方的围棋社的交流也相当有限。火药味远多于友谊。

    去年，作为新入社的高一生，她跟着学校围棋社社长来过一次，场面客气而疏离，空气里都飘着看不见的硝烟。

    话说回来……

    陈墨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苏恩曦：“苏同学，你是高一么？”

    “不是啊，是高二。”苏恩曦说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因为我去年来一中围棋社参观交流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苏同学你。”

    “噢。”苏恩曦侧过头微微一笑：“没见过也正常，我其实也是这学期才转学来一中的，刚加入围棋社不久。”

    “原来是这样。”陈墨瞳点了点头，心想这就不奇怪了。

    要是围棋社社长知道自己其实输给了一中新来的外援的话，估计就不会那么受打击了吧。

    两人聊天的功夫，苏恩曦已经带着她进入了一中教学楼。市一中的围棋社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尽头，陈墨瞳之前来过一次。

    陈墨瞳偷偷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路明非还没有给她回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生气的将手机塞回口袋。

    算了算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终究还得靠自己。好在她的记忆力一向很不错，加上背谱本来就是学围棋的基本操作。

    路明非那家伙虽然不靠谱，但复盘时那股子认真劲和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分析，确实帮了大忙。这几天跟路明非复盘的效果不错，复盘的棋谱细节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即便那家伙现在不在旁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才停下了，半开的窗户外能看见约莫两间教室大小的围棋社里有不少人，对弈用的棋盘只是简单的在课桌上摆着。风里夹杂着棋子啪嗒啪嗒在棋盘上落子的声音。

    “咱们进去吧。”苏恩曦微笑说，推开了围棋社的门。

    许多双眼睛立刻回过头，好奇地盯在她的身上。

    “……”

    陈墨瞳跟在苏恩曦身后进入了一中围棋社，忽然有一种自己像是来踢馆的错觉，脑海里开始飞速回忆起路明非这两天给她复盘的棋谱。

    两个人在空着的棋桌边上坐下，苏恩曦去拿围棋棋盒：“陈同学你是喜欢执黑还是执白？”

    “执黑还是执白？”

    陈墨瞳愣了一下，询问：“咱们现在不是要复盘么？”

    “没关系没关系。”

    苏恩曦微笑着摆手：“复盘的事情等下也无所谓，我想先跟陈同学你切一盘。见到高手我就手痒。陈同学你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

    陈墨瞳最担心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