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寿宴惊魂

    这是全天下人都在关注的寿喜宴，老皇上近一载没有露面，朝野上下暗流涌动。皇上究竟怎么了，他龙体是否安泰，是否还能理政，坊间很多流言。

    有传闻说，皇上寝宫夜夜传出龙吟之声，老皇上将不久于人世；亦有传闻说，老皇上得了羸症，不能及地；还有传闻说，老皇上祈长生，服丹过量，得了哑症；更有传闻说，老皇上在亲自监工，建造自己的皇陵。总之，皆多不祥之言。

    此刻，众大臣与皇亲国戚齐聚朝门，恭迎圣驾。自太子被废，储君虚位，圣心归属与谁，大家都想从这次老皇上露面当中，看出一些端倪。人们更想老皇上从此昭告天下，以了却他们的犹思徘徊之苦。

    天空中，鸽哨声声，一群白鸽掠过宫檐，却在飞过太极殿时突然化作纸鸢飘落，张相见此场景，脸色骤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却又强作镇定。

    三声净鞭响彻，鼓乐齐鸣，炮仗连天，久未露面的老皇上，终于露面了。众人齐刷刷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老皇上的声音依旧威严，众人抬头细看，但见老皇上举止如常，行动自如，并无传闻中所说那样不堪，只是沧老很多。

    或许因为寿喜宴的缘故，老皇上脸上还泛着红润，显得特别有精神。看来，所谓的传闻都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操弄，危言耸听，不值一提。

    司官主持下，隆重的皇家寿宴开始了：［百官朝贺］，［歌舞礼乐］，［恩赦天下］，［赐宴群臣］，［龙门阅戏］，［儿孙献礼］，［祭祀先祖］，礼制繁琐，章节隆重。正所谓圣朝伟业，至尊寿宴，非礼仪不能彰显九五之尊。

    然而，喜庆之下，细心的人很快就发现，寿宴还没两个环节，老皇上就已经略显困顿，开始频掩口打哈欠。九皇子暗扯老八的衣袖，示意他观察老皇上的手。老皇上的手在风中，不自主的颤抖，嘴角亦开始无察觉的淌口水！

    何伦拉住张相急切道："张相，圣上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太医说恐有发病之兆！得请四爷速速商议，精简仪程，压缩章节，让圣上回宫安歇。”

    四皇子正在交代容月，待会儿把她引荐给父皇，她该说些什么。忽然就听太极殿前乐声大作，人们山呼万岁。四皇子看一眼，不禁诧异：“哎，不是原定的午时正牌才赐宴的嘛，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啦？”

    说话间，就见张相与何伦还有太医，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朝他走来。四皇子立察情况不对，急忙迎上前去。几个人一碰头，当机立断，决定跳过所有章节，直接进入［儿孙献礼］环节，然后引皇上退场。

    三皇子献上一部由他领头编撰的《齊月通史》，紫檀匣盒封装，透着一股历史的厚重。老皇上看得开心，遂赏御笔折扇一把，徽墨宣纸与官制紫砂壶各一。

    轮到四皇子进献，就见四皇子由怀中取出一本看似极其普通的书，跪呈上前道：“父皇，这是我为您手抄默念的《金刚经》，恭祝父皇寿比南山，鹤岁延年！”

    老八老九闻听，皆一脸轻蔑耻笑之色，心中暗道：“这个老四，真是吝薄寒酸，竟拿出这样一份东西给父皇，也不怕寒了父皇的心。”

    谁料，却听四皇子又说：“此乃儿臣与嗣子以血为墨，历时一年抄写而成，分别以楷、隶、篆三种书体写成，共三卷，合并一册，以为父皇祈福。拳拳一片孝心，还望父皇体察。”众皇子闻听，都不禁得心中暗自埋怨：“哎，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呐，让老四抢了风头！”

    老皇上动情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那册经书，连连颔首，泪湿了眼睛，他语重心长道：“四皇子有心了！”

    “看这一书工工整整的笔体，浸红透血，我甚觉心慰，甚觉心安。”

    “小时候，我看四皇子喜怒不定，沉默寡言，总不免替他担心。但近十几年，眼见他读书有成，修德养性，知体巡礼，做事勤勉，很是干练。朕甚欣慰，朕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江山有付，人民有托。”

    "江山有付，人民有托"，此八字一出，满座皆惊！

    人们不禁个个心中思量，暗想：“嗯，老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江山有付，人民有托，难道说，老皇上已经默认，要把大位传给四皇子？”老八老九闻听，却是个个心中陡的一凉，暗自惊慌。他们不敢想象，父皇要把大位传给四皇子！

    但听老皇上接着说：“我不在都城的这段，四皇子干了一件大事。他和十三皇子通力合作，寻丝逐迹，明察秋毫，查出人贩靳孝安，揪出这个奸贼，挽救了我朝的威严与脸面。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赏他，今天是个机会。”

    “传旨奉禄司，录记四皇子双亲王奉，赏戴双眼花翎。”四皇子跪领圣恩，众皇子看得是既妒忌，又眼馋，却也无可奈何。

    轮到九皇子进献，但见九皇子一招手，太监们合力抬上一张方桌，桌上方方正正，放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匣盒。众皆好奇，老皇上亦然，他指着那匣盒问：“此中何物？为何还蒙着黑布？难道内藏玄机不成？”九皇子闻言神秘一笑，故弄玄虚：“父皇言中，不瞒您说，此中确是一件神物。父皇不妨猜猜看，此中何物。”老皇上闻听哈哈大笑：“既是神物，朕如何猜得出？你且说来一看。”

    九皇子面露得意，环视众人，吹嘘道：“此乃西域一神鸟，名曰唤灵神雀。此鸟世间罕见，仙灵如天上之物。它不仅会学人言，还会与人对辩，能言善辩，通灵异常！”

    “儿臣为得此鸟，不惜砸下万两黄金，以献父皇，愿我父皇龙体吉祥，福寿安康。”

    “哦！”老皇上闻听，眼中一亮，立马吩咐道：“那快打开，给朕一看。”

    众目凝视下，九皇子缓缓揭开蒙在匣盒之上的黑布，但见一只鎏金的鸟笼呈现在大家眼前。那笼中，一只彩羽锦艳，红绿抢眼，尾翼长长如凤的小鸟儿，立于其中。

    老皇上看着那只小鸟儿，好奇的问：“它怎么不说话？”

    九皇子微微一笑，遂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晃一晃道：“父皇稍等，请容儿臣放出来给你看。”言罢，便欲开锁。

    老皇上惊讶：“你打开这笼子，就不怕它飞了吗？”九皇子神秘一笑：“父皇有所不知，这鸟儿灵就灵在这儿。”

    “一旦它认准了谁是它的主人，它就不会飞离主人半步，主人走到哪儿，它就飞到哪儿，寸步不离。”

    “哦！”老皇上闻听，是既惊喜又惊讶，迫不及待的想拭目以看。九皇子打开金锁，一抬手貌似一个请的动作。就见那鸟儿扑翅一闪，飞出鸟笼，托着长长如凤的尾翼，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周，随后落于龙案之上，神奇的口吐人言：“万岁，万岁，允我两岁！万岁，万岁，允我两岁！”

    “哈哈哈。”众人闻听，是既惊喜又惊讶，老皇上更是龙颜大悦，他哈哈一笑道：“小鸟儿，你几岁啊？你不是被人训练出来的吧？怎么还让我允你两岁啊？”谁料想，那鸟儿竟然回答：“没数，没数，寿不因数，高寿因福。”

    众人惊讶极了，在此之前，谁也没见过如此通灵奇异之鸟，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啧啧称奇之声。老皇上更是开心，于是酌意封赏：“九皇子为朕祝寿，豪掷万金，其孝心可嘉，朕心甚悦。”

    “着传旨奉禄司，录记九皇子亲王奉，进爵一等！”

    “另赏玉如意一柄，御笔香妃折扇一把，龙珠两颗，桃花陈酿两坛。”

    众人皆是羡慕，九皇子却觉赏赐与四哥相比，显薄不厚，心有不甘。老皇上却是意犹未尽，他抬头看看天，思忖一下，突然笑着问那鸟儿：“朕在人间做皇上，要是一日升了天，还能接着再做吗？”

    众人闻听，皆是惊讶，谁也没想到老皇上竟然在自己寿宴上，不避忌讳，问出这样的话。然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神鸟儿竟然回答：“龙腾四海，神御九洲，圣意难测，天意难留。”

    “哇！”在场的众人闻听，眼睛与嘴巴张的老大，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赞。老皇上提出的这个问题，既忌讳又难答，你别说是只鸟儿，就是世间的智者，不想想都难。一只小鸟儿，竟有这般睿智的回答，既不触怒龙颜，又貌似回答的很周全，涵而不露，意深高远，人们如何不惊诧！

    “神鸟，真是一只神鸟！”众人无不点头挑指，连连称赞，老皇上也是频频颔首，赞叹不已。

    “这鸟儿喜欢吃什么？”老皇上转头问九皇子：“我想赏点它啥。”没想到，一听问这个，九皇子竟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老皇上却没多想，看到案子上摆放的寿桃馒头，色艳欲滴，便随手掰下一块，递到那小鸟儿嘴前。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唤灵神雀并没有啄食那块馒头，却是一伸嘴，对着老皇上的手腕，狠狠啄了一口！

    老皇上猝不及防，痛的“哎呦”一声，扔了手中的馒头，回手再看，自己的手腕已然被那鸟儿啄出了血。老皇上刚想说：“这鸟儿真怪，放着好好的馒头不吃，却啄了我一口！”谁料，那唤灵神雀见到血，就像受到召唤，竟然扑棱一下飞上来，对着老皇上的手腕就啄。

    九皇子见状，吓得变貌失神，赶忙伸出手去捉那唤灵神雀。老皇上此时的心情，已由惊喜变成了惊恐，他不停的甩抖手腕，想把那只唤灵神雀赶开。岂料，一个脚跟不稳，一个趔趄，他一头磕到桌案上，眉角立下磕出了血。

    这下更恐怖了，那唤灵神雀竟扑到老皇上的脸上，对着他的眉角就是一阵猛啄。啄的老皇上满脸是血，不住的捂脸尖叫！

    在场的众人哪见过这样惊悚骇人的场面，早有年幼的皇子皇孙，被这突如其来的嗜血场景吓得哇哇大哭。一时间，捉鸟儿的捉鸟儿，护驾的护驾，哭喊的哭喊，乱作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多亏十三皇子眼疾手快，做事果断，他一把抄过一根挑食盒用的扁担，用力朝空中一击，将那唤灵神雀击毙于地上，这才止住这惊悚骇人的嗜血场景。

    众皆好奇，正要围拢过去，查看那鸟儿，突听张相一声惊喊：“皇上！”众人闻听，回头一看，惊见老皇上满脸是血，晕死过去！皇上的贴身侍卫何伦大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容月第一次出席这样的盛宴，目睹方才的惊悚，伫立原地，呆若泥塑，一时不知该如何当处。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语道：“要是鹤雁哥在就好了。”就在这时，就听张相又一声大喊：“皇帝告退，百官跪送，奏乐！”

    随着一阵乐声响起，在欢快的乐声中，老皇上被人用坐辇抬了下去。天空变暗，苍穹中响起一声悲怆似的龙吟，随即渐渐消隐，空中竟然下起了雨。

    有那年幼的皇孙，拉着哥哥的衣襟追问：“哥哥，那鸟呐，神鸟呐？神鸟死了吗？”有那更年长一点的回头呵斥：“你傻啊你！”

    “听不懂话，你还听不懂音啊！”